幻灯二

问渠那得清如许的上一句是什吗(问渠哪得清如许?勿忘湖北“小河南”)

首发:10月11日《新华每日电讯》草地副刊

作者: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张典标

这是2019年4月15日无人机拍摄的丹江口水库,也是亚洲第一大人工淡水湖、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水源地。 新华社记者程敏摄

1997年清明,杨俊道领着全家从湖北大柴湖回河南淅川扫墓。那时孙子杨凯还小,杨俊道指着丹江口水库对杨凯说:

“咱们家以前住的地方就在水里面,为了建丹江口水库搬走了,咱们的贡献是不是很大?”

上世纪60年代,

4.9万淅川移民集中搬迁到大柴湖,这里也成为全国最大的移民集中安置区。

半个世纪过去,这里一直说着河南话、唱的豫剧、吃的面条、喝的胡辣汤,日子还是按着老家河南淅川的规矩。大柴湖也因此被称为湖北的“小河南”

湖北钟祥大柴湖街上的一家胡辣汤馆子。这样的河南元素在大柴湖还有很多。本报记者张典标摄

时间回到1968年5月,

差两天端午节。河南淅川县全坑村,临时码头乱得不能再乱了。几乎所有人都在哭,只有第一次坐船的小孩高兴。

上世纪60年代,在河南淅川准备搬迁的村子里,墙壁上刷上了“为革命搬迁”的字样。翻拍照片

人们要么坐在卡车上探出身哭着道别,要么在押送家具的船上抹着泪朝岸上挥手。当时18岁的全淅林,负责押船,

守着刷有自己名字的家当,

母亲坐卡车走陆路。

乘船去湖北大柴湖的河南淅川移民。 湖北大柴湖教育基地提供

船上是家家户户的家当,石磨、犁耙、水缸、桌椅、箱柜、耕牛,甚至是老寿木......摞得满满一船。一些人临上车前还刨了半袋黄土带上,一些人甚至挖走了一块院子里铺的青石板。

“一担两筐下柴湖”的淅川移民。 湖北大柴湖教育基地提供

移民们其实没什么值钱的家当,只是把能带走的几乎都拆了装船。当时有一句话叫“一条扁担两个筐,收拾收拾下钟祥。”

两年前,

为了建设丹江口大坝,已经有一万多名住在海拔130米以下的淅川移民,分两批去了大柴湖。现在轮到海拔147米以下的第三批移民了,共三万多人。

1953年2月,毛泽东与长江舰海军官兵合影。当时毛泽东明确提出了“南水北调”设想。(资料照片)

1953年2月19日,毛泽东视察长江,提出“南方水多,北方水少,能不能把南方的水借给北方一些?”他手中的铅笔在地图上久久地指着丹江口一带。在这次视察中,毛泽东明确提出了“南水北调”的设想。

1959年丹江口大坝建设开始进行汉江截流(资料照片)。新华社发

五年后,在成都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兴建丹江口水利枢纽工程的提议被批准。

当年9月,丹江口水库动工。1967年丹江口大坝下闸蓄水。淅川县是丹江口水库重点淹没区。

河南淅川移民搬迁至湖北大柴湖前,在祖先的坟前祭拜。 湖北大柴湖教育基地提供

从1966年到1968年,河南、湖北两省共搬迁38万人,淅川县的移民占了20万人。迁往湖北的淅川移民有7.5万,其中,2.6万人分散安置在当时的荆门县,4.9万人集中安置在当时的钟祥县大柴湖。

淅川县双河村的移民穆文奇也觉得大柴湖是好地方,“柴就是柴火,湖就有大米”。双河村缺柴,要烧柴必须走上40里路到深山去砍。大米在双河也是稀罕物,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舍得用两斤玉米换来一斤大米,“尝个新鲜,当肉吃”。

如今的湖北钟祥市大同码头。当初,移民们就是从这里上的岸。本报记者张典标摄

三天之后,移民们从钟祥大同码头上了岸。两米多高的芦苇遮天蔽日,到处都是水窝子。

从码头越往里走越荒凉,脚下没有路,没走几步接待的车就陷进沼泽地里了,车轮溅起的泥浆把推车的移民泼成了泥人。移民们跳下汽车,一脚深一脚浅地蹚着污水,硬着头皮钻进芦苇林,在当地移民接待站干部的引导下找到了自己的屋子。

当时移民住的芦苇房。湖北大柴湖教育基地提供

为了方便管理,移民还是按着在淅川的大队队别居住,

大队称谓和干部都没变。移民安置房就建在刚刚砍过的芦苇地里,十间一排,矮矮的,就像部队的营房。

这房子除了四根柱子是砖垒的,其他墙都只是芦苇杆糊上泥巴。一些还没住人的屋子里,屋内的芦苇甚至已经穿透了房顶的红色机瓦,迎风摇摆。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很多移民住的还是加固过的芦苇房。房子太小,没有圈棚,只能人畜共住。翻拍照片

政策规定,每个移民分半间房,每间不足8平方米。家里小孩多的只能好几个人挤一张床。带着猪、羊的人家,没地方建圈棚,只能白天栓外门外,晚上栓在床头。

当时给每户移民发的墨水瓶大小的煤油灯。翻拍照片

一些来得早的移民尝试种了小麦,收成也不多。“种下一葫芦,收不上来半瓢。”芦苇的根扎得很深,砍了挖了没多久又拱出地面,把小麦全给盖住了。

1968年10月份搬到大柴湖时,很多移民只能买国家统销粮。

当时每个成人按27斤/月凭证购粮,

移民拿不出钱,只能先把粮证卖了一半换成钱,再买粮食。

一些移民把粮食磨碎了,

本来一份粥的米分成几份煮,还有一些人只能薅来柳芽和榆钱和上几颗粮食蒸着吃。

大柴湖缺干净的水,移民只能在臭水池里洗菜。湖北大柴湖教育基地提供

吃水也是问题。大柴湖是个水窝子,却缺干净的水。井里打出的水,看着清澈,白毛巾、白衣服一洗就染上一片黄。这水一煮开全是白沫,喝着还有一股难以下咽的腥臭味,连煮水的锅也结着厚厚一层水垢。一些移民为了喝上干净的水,去“刮”浅浅的堰塘里的水。

其实,

大柴湖是咬着牙扛下安置移民任务的。

为了安置移民,

大柴湖移民接待站的干部甚至买光了周边砖厂的砖。

当时大柴湖实际安置的移民人数

远远多于搬迁前统计的数量,

面对背井离乡的移民,

大柴湖不得不想尽办法安置。

大柴湖移民的问题

很快得到了湖北各级领导干部的重视。

但是限于财力、限于当时的国情,

彼时地方也难以拿出更多的资金来

一下子解决大柴湖的问题,

只能一边逐步解决,

一边鼓励大柴湖移民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开荒芦苇荡。翻拍照片

“大柴湖是要变的。”到大柴湖的第二年,移民们开始开荒芦苇荡。大柴湖的芦苇是实心的,又粗又硬,老百姓称这种芦苇为“钢柴”。

砍“钢柴”确实累,得一根根地来,还得随身带着一块磨刀石,没砍几下就得磨一会刀。一些移民索性搬个小板凳,坐着砍,没一会板凳就陷进泥里了。那些不小心踩到了留在地面上锋利坚硬的芦苇梗的,甚至被戳穿了脚丫。

移民开垦大柴湖。翻拍照片

砍过的芦苇地,得刨出芦苇根才能种地。盘根错节的芦苇根又深又硬,大锄头没刨多久就成了“铁和尚”。

耕牛也不行,那时候牛瘦也不多,遇到芦根,三头牛还拉不动一张犁。最后武汉军区派出了75匹东风红拖拉机。

河南洛阳的东方红农耕博物馆展出的第一代“东方红”54型履带拖拉机。新华社记者张可任摄

可下地没多久,不少拖拉机就出了问题,要不是犁铧破了,就是后桥断裂。

原来,大柴湖的淤泥里除了芦苇根之外,还有石头、树根,甚至石碑。

这些拖拉机也没辙,再加上白天黑夜连轴转,免不了出故障。拖拉机在前面开,移民就成群结队跟着后面捡芦根。最忙的时候,移民村里甚至空无一人,大人小孩都去地里弯着腰刨芦根、捡芦根,一直这么干了五年,地里的芦苇才渐渐被“赶走”。

移民挖出的十米多宽的排水渠。本报记者张典标摄

在移民安置的最初几年,治水和开荒造田一样,都是头等大事。

治水得两手抓,一手筑堤防汉江水倒灌,另一只手挖渠排水免得下大雨内涝。

1967年,荆州地区调集了京山、天门、荆门、钟祥和潜江五个县的数万名民工与移民一起修筑了一条长达45.4公里的汉江防洪堤,耗费了土石共计6526万立方米。这些土石足够填满4.5个西湖了

移民修堤靠的是肩挑背扛板车推。湖北大柴湖教育基地提供

这么大的工程全靠移民和民工肩挑背扛板车推。下雨的移民们还得“一人一把铁锹,下雨就往外跑”。下雨的时候恰恰是查看地势高低、水流去向,查找排水渠“肠梗阻”的时机。

那时大柴湖周边的铁锹卖断了货。为了给大柴湖积水找出路,除了数不尽的小沟渠之外,移民们还在大柴湖东西面,挖出了2条22公里长的主干渠,9条总长近百公里的支渠,还修建了两座排水闸。

移民开挖排水渠。湖北大柴湖教育基地提供

挖渠排水一年四季都得干,甚至大年初一也不得闲。

当时没有橡胶雨鞋,挖渠得先脱了解放鞋赤脚上。1972年冬天一场大雪之后,人被冻得直哆嗦。一条赶工期的排水渠挖到一半,沟里除了雪水就是冰渣子。

大家都在犹豫下不下的时候,时任大柴湖党委副书记的宋育英喊了一句:“共产党员跟我上。”就下到了刺骨的沟里汲水,没一会她的腿就冻成了“紫萝卜”。其他人也跟着卷起了裤腿。

“刨掉地里的芦苇根,治理好天上来的水,好日子就来了。”大柴湖移民挖渠筑堤、刨芦垦荒时,喇叭里的广播就这样给移民们“打气”。

经历了约10余年的“战荒湖”,大柴湖从荒凉的芦苇地变成了庄稼田。

经过修缮和加固的移民老房子。本报记者张典标摄

很长一段时间,湖北钟祥一些当地人瞧不起移民,没有本地人愿意和移民处对象。

因为想和本地人结婚,

移民曹明光差点被法院拘留了起诉他的是他相好的父亲。老人不同意移民当自己的女婿,却又拦不住女儿往人家里跑,索性一纸诉状告曹明光“拐卖妇女”。

曹明光向记者讲诉自己的婚事。本报记者张典标摄

移民的日子确实比本地人差得多。曹明光当时连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家里的床头还拴着猪。

曹明光没办法,

索性借了一身当时时髦的白上衣、蓝裤子和白球鞋,上相好家里去。曹明光长得俊,

年轻的时候像电影演员王心刚。

电影演员王心刚。曾主演过电影《侦察兵》,深受观众喜爱。新华社记者王辉摄(1982年5月21日发)

见曹明光的干净模样,并非印象里移民的形象,再加上女儿是铁了心,曹明光相好的父亲最终同意了这门婚事,却不愿出一分钱嫁妆。

曹明光的婚事成为移民娶本地人的第一例。 移民娶本地人真正的融合,是在改革开放后,移民的生活水平渐渐提高才开始的。

移民使用过的老物件。本报记者张典标摄

1982年分产田到户之后,移民们开始发展副业,多种经营。移民沙地里挖出的第一块“宝”是麦冬麦冬喜欢沙地,种植技术也不难,当时每公斤价格在二三十块钱左右。不少吃螃蟹的移民尝到了甜头。移民从地里挖出的第二块“宝”是蒜薹大柴湖种出的蒜薹成熟早,产量也高,每到蒜苔上市的季节,山东、河南、陕西、新疆等地的收购商就涌进大柴湖。一些蒜薹甚至远销日本、韩国。

与此同时,一些人不甘心在土里刨食,把家门一锁,背上被褥外出务工。上世纪90年代初,打工一年能有一万多块钱的收入。曾经有一段时间,留在家里的家长们在邮局门前排长队,等着取外出务工的子女寄来的汇款。

2004年,钟祥开始给大柴湖“松箍”—— 组织部分移民自愿搬迁到县内其他乡镇,缓解大柴湖移民人多地少的发展瓶颈。

移民白桂明向记者讲诉二次搬迁经历。本报记者张典标摄

2006年底,大柴湖新自来水厂正式供水,移民们告别了喝了几十年卡喉咙的腥臭地下水,汉江水通到了每家每户。

丹江是汉江的支流。通水的那天,一位70多岁的移民说,压根没想到自己还能喝到老家流来的水。

2006年,大柴湖通了自来水,移民乐开了花。翻拍照片

2014年1月,湖北荆门大柴湖经济开发区挂牌成立,成为湖北省最年轻的省级经济开发区。从那时起,汽车制造及零部件产业园、光电子产业、精品花卉产业逐个在大柴湖安家,移民们在家门口也有不错的收入。大柴湖逐渐变成“财湖”

大柴湖移民在花卉产业园里务工。本报记者张典标摄

2014年12月12日,南水北调工程中线一期工程正式通水。河南淅川正是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核心水源地和渠首所在地,杨俊道激动地对在北京工作的孙子杨凯说,

“我吃的是丹江水,你吃的也是丹江水,咱们吃的还是河南水。”

移民现在的房子。本报记者张典标摄

杨凯觉得自己爷爷那一辈人“很有勇气”。他也问过杨俊道,当初从老家搬过来后不后悔。杨俊道说,南水北调是国家需要,现在大柴湖建设得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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