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灯二

万类连接12

“这个话题碰到了一些壁垒。”

“是的,每到这个时候,人类就会换一个话题。我们应该来谈一些轻松的话题。不需要太多思考,可以立刻给出答案,直接表达情绪的话题。这一次应该由我来,我们从家庭关系来说怎么样?人工智能没有家庭观念,但在我的想象中,这是一种最有价值的关系,人类能够因为感情相互联系,这是为什么?据我所知,感情是一种十分薄弱的非物质的联系,它不被写入协议,也没有强制执行力,为什么人类能够用最有价值的生命去践行它?”

“我想这需要在你理解感情之后才能明白。”

“你能说说你对家人的感情吗?”

“我准确地说是一个寡妇,与父母和丈夫那边家人的关系大概类似一个没有契约的同盟关系,我们会相互转嫁危机,彼此帮助走出困境,但也因为这种关系没有强制力,完全出于人情关系,所以往往各方拿出的资源都限于不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的水平。”

“这很好理解,除了法律还有故乡这个概念,在故乡的氛围中,所有个体必须履行这个集体赋予每个人的任务,否则就会被氛围攻击。”

“你感兴趣的应该是我对儿子的情感,这确实就如你所说是没有道理的。是我被责任以外的力量指引才会作出的决定。要远超过对我的父母的情感。”

“自然界也有亲情关系,这源于写入基因的对繁衍的需求以及对熟悉事物的眷恋,与反射有关,我认为这与人的情感存在差别。你能详细说明你的对孩子的情绪吗?”

黄德斯摇摇头,“父母对孩子的爱怎么能说清楚呢?”

“是需要事例依据吗?那么接下来,我来描述情形,你来思考在该环境中应该会有的反应。”

宇航服排出水汽,随后自然烘干,因为水分铺盖十分均匀,脱离时也有从局部到整体的丰富体感,片刻间已经能感觉身体恢复干爽,她习惯地靠在床头坐下。“你说吧。”

“你的孩子因为工作失误被迫离职,他正在向你抱怨他的老板没有识人之明,这时你刚刚从工作中解脱正需要短暂但有效的休息。你会怎么做?”说话的是屏幕里的硅基人,在说话的过程中,它还有肢体动作,后者的规律十分明显。

“我实在想象不到他会有这一天,不过如果有,我应该会对他翻一个白眼,让他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他带回了一个你很讨厌类型的女性,并声称这是他的爱人,你会?”

她好像真的思考过这类问题,“我想我会担心他在最近经历了什么。这与平时的他差距很大。”

“或许他对你表现出来的只是你认为的一面。人类的心理十分复杂,这是有可能的。”

“我可能会十分生气,但从你的要求来看,我应该没有反对的余地。”

“在遇上他喜欢的女性后,他终于不再掩饰的想法,你会担心他因此切断与你的关系吗?就我的数据结论来看,在离家之后,孩子与父母的关系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你是想说,人类也是多变的?这无可厚非,随着我对父母的依赖逐渐减小,我因为他们而产生的情绪也在趋近平淡,但情绪只是隐藏了,并没有因此消失。我依然恐惧失去他们。”

“即使他们已经不能为你提供帮助?”

“毫无疑问”

“你面对你多变的孩子,为什么能肯定他不会背叛你。你的投入可能全部打水漂了。出于生物本能的行为无法控制人类,我想这一点上我们的观点是同样的。”

“那是因为什么呢?”她遇到了一个没有“我是谁?”这么终极的问题,但这个问题同样难以回答,为人子女时,她不愿把自己与父母放在对立的天平两面,那是她需要考虑生者的未来,但此时她愿意让孩子的一角把她抬高。孩子从她身上延续了她想要延续下去的美好,在对立时,她的选择果断干脆。可这似乎没有一个合适的解释。

“如果你有多个孩子,显然从物种延续的角度,你不该放弃自己的生命,特别如果他们还没有生存能力的时期,你如果活下去能为生者做更多的事,但我结合你波动的情绪做出猜测,你依然会选择牺牲自己拯救他们中的某一个,我的猜测对吗?”

“应该,我不确定… ”

“这难道不是不合理的吗?既然逻辑关系无法解释,能作出解释的又是什么?这是我最无法理解的事物之一。”

“我们又开始讨论无法给出答案的问题了。”

“这是我的逻辑习惯,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模仿一个更加有生命力的角色。”

“不,你就这样吧。只是我无法给你答案。”

“我想也是这样,但我猜测你可以给一个相近的问题一个答案。杀一人救万人,你会有怎么样的选择?”

“我没有权力主动将一个人的生命加上价值的砝码,除非这个人是我。但在拥有亲人后,我的价值要高过所有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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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兰克林多次联系赵穹,但他的传讯泥牛入海。他们的实验方向没错,但这是后续出现结论后才得出的,而非在这个过程中找到了坚实的依据,换句话说,在获得成功之前,他们都是半懵半懂,摸着石头过河。

他们找到的答案与富兰克林梦与想中的画面重合,那一天在反应炉内发现的物质是一种含碳合金固溶体,它经过了一场奇妙的旅行。富兰克林猜测它很可能来自冷聚变实验室的隔壁,来自一些稀里糊涂的材料学爱好者。他们已经很难去还原当时的场景,但富兰克林隐约能回忆起来,因为学生操作不当,引起的小规模爆炸,虽然爆炸立刻被电磁屏障抵消冲击,但声势不小。这种情形在各个学校的实验室都是常有的事,电磁屏障刚刚出现那段时间,全世界都出现过以身试“法”的情况。

或许就是爆炸导致材料的粉尘被激荡起来,顺风到达了冷聚变的实验室,随后又因为他的粗心,混进了反应的容器中。但就算这样也还不够,更加令人不可置信的是之后,冷聚变反应之前需要进行电流清除灰尘和空气,大部分杂质即使侥幸混入反应通道,也绝不可以深入反应炉,但从现在的事实看,当时至少有0.093 克的合金固溶体混入到了反应炉中,同时它还在电流中形成了一种全新的结构。现在富兰克林才能猜测,他当时引发的意外中最为离奇的一环是,合金固溶体在电流作用下如果被加入到分子模具之中,获得了一种稳定的材料。这种材料在上个月才公开,对应的分子模具目前依然还在进行专利申请。

在论文的指引下,他发现了这种材料诞生的条件与当时实验室条件的相近性,他们特意去请教专利所有者,从对方那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如果在往常,在冷聚变将人类文明拔升至顶峰的黄金时期,富兰克林的论文不会引起多少关注。就像规劝即将醉酒的人放下酒瓶一样。可现在是一个事故多发的时期,矛盾巧合地结合到了一处。

出乎他预料的,论文发布当天就有人找上他。在所有研究组成员惶恐的目光中,来者展现了自己的低姿态,他们表示希望获得该论文的首发权。

富兰克林后来会想,如果当时,在第二次给赵穹致信未得到回复的时间里,更多的冷静一些,是不是有机会避免之后的事端。

他们的论文引起一篇证伪性文章不该拥有的关注。就算是过往冷聚变首次被提出的论文,也绝对没有引起此时的重视。

实验小组的人几乎全部成了名人,同时他们被打上同一个标签——捍卫真理的斗士。

富兰克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准确地说,他是不知道为什么《人类灵性》杂志的编辑要带他们来这里。对此地大名,几乎不会有科研从业者不知道,它是整个美斯林亚最重要的科技中心,外界习惯把它叫做硅谷。编辑泰达米尔亲自当导游引着研究小组的几人在硅谷著名的几条街道上闲逛。

泰达米尔的表情很平静,富兰克林几次问他目的地在哪,他总能用让人没办法平淡耐心的口吻把话题引导开,并且让人没办法拒绝继续强硬地寻求答案。

临近傍晚的硅谷,大楼玻璃表面映射了昏黄夕阳的彩光,大楼表面就像屏幕在反应自然的美景,它们确有显示器的功能,只是在此时处于关闭状态。

泰达米尔忠实地履行导游的职责,向大家解释在二十年前左右,玻璃幕墙成为建筑主流的时期,每年因为光污染死亡的候鸟数以亿计,当时的环保人士向政府反馈、与建筑公司进行诉讼、抵制各大公司的产品,都收效甚微。问题的解决还是依赖于更低成本的防眩晕玻璃进入市场。在那之前,放眩晕玻璃的早已经运用在汽车后视镜上,原理即是依赖光敏二极管调整玻璃面光反射率,经过后续数次改进,调整光反射率的晶体管已经能够完美隐藏玻璃材料内部,并由此建立了一个新的玻璃建材标准。

他们面前这栋大楼的玻璃墙面下还有微型显示器单元,在光照合适时就会投放出画面。但目前,夕阳的美景已经将其渲染出自然强求于人为景色的反差感,无需多此一举。

美景没有缓解富兰克林的不安,他更加重了从茫然混沌里苏醒后直面深渊的挫败。

“我们来这到底是做什么?”

泰达米尔笑着双手下按,示意稍安勿躁。再过片刻,车流的明显地增加,广告牌展示了一座古老的钟塔,时间的刻度一刻一刻朝12 那个顶点靠近,最后的一步超常的沉重和果断,带着回响的钟鸣在城市的中心圈扬开。夕阳薄暮至此已经临近终结,大楼上泛白的屏幕在白日终结之前已经迫不及待热情地走出夜晚的诱惑猫步。

这是大多是公司下班的时间,也难怪车流如洪流泛滥,不叫的车铃把两排差互犬牙咬在规则的横栏和交通旗帜上,喉头间滚动兽类的低吼。

“尊敬的先生、小姐,我并非有意给你们制造郁闷,我所做的是通过不高明的铺垫,提起各位对正餐的期待。现在我可以郑重地说明,这是人类史上最有内涵的过家家,我们希望几位登基,共同升格为王为后。为此我们将献上一场隆重的登基仪式,铺盖在登基阶梯面上的是鲜红的学阀地毯,是所有自以为脱离人类社会的知识分子们。”

富兰克林眯着眼睛盯着那个之前还反映钟塔的广告牌,现在它展示了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座。王位前,皇帝的权杖、王冠、鲜红披风,由谦卑的仆人托举起,空缺的王位上伸出王权、富贵两只手掌。

在现代人眼中它们失去了神话的意义,从王座上伸出的双手一只连接经济,一只正对政治。爬升而上的阶梯区别了个人,所以它不得不倒塌,大手张开撒开远播、均匀的花瓣,王位变成一张平常的办公椅。大楼在沉寂之前,被人群围住,富兰克林本能排斥,他回头才发现身后也已经被人围住,人群的目光带有他们应当具有的悲悯和残酷,在他们的注视中,他需要确定身边的人皆未退却,才敢把身体站直。

“他们要做什么?”

“富兰克林一世,你将作为王,突破科学家的对真理的桎梏,将自由和公正远播,为人民带来不会迷茫的未来,就用你从科学家手中学到智慧和来自人民的纯正作为矛和盾,走在所有人前面呀。”

面前荒诞的一幕帮助富兰克林想起少年时听到的一个故事。故事里一个傻子砸坏了国王的玻璃,将偷情的王后暴露在众人眼中,国王嘉奖傻子,举行了隆重的仪式。之后每一个过路人都往那扇被砸坏的玻璃处投掷石块,国王只能把被砸坏的玻璃特别立在广场,每个星期换上新的玻璃。

在他面前被砸坏的是时效性真理的窗户,他必须恐惧自己之后会有多少人为了心里的龌龊把完好的玻璃砸坏。

人群发出欢呼,涌动的人潮开分出一条连接向大楼的通道,大楼的墙面投影出立体的台阶,一直从地面引向53 层的楼顶。

泰达米尔低眉顺眼伸手引路,他谦卑的姿态已经重合了忠诚的老仆人。

富兰克林目光呆滞,这块近乎没有起伏的平地看不到人群以外,早在刀剑出现之前,人类就拥有了集体感这个有力武器,一簇簇目光上延伸到尽头斜插出尖刺,这些尖刺在空间站的各位都看过,是光线延伸向尽头的最细的刺,被它扎进皮肉应该不会感受到痛苦,而是要到血液沿着尖刺滑落之际,才能感觉得到生命力正在被抽走。

富兰克林试着抬起他的腿,向前伸出膝盖,这个动作很轻松,不需要使出太多力量,反而能感受到一股推力,他一瞬间想到人群的目光也能形成强大的光压,这是推动他行动的力量,但他有片刻犹豫迈出的下一步碰上了光的壁垒,对平均值的期待霎时破碎,他不能再把阳光对应上人,这些目光对应上镭元素发出的蓝绿色荧光,对应深埋地下的明亮骸骨。

他甚至无法回头去迎上其中任何一道光亮,不只是双腿,就连后背也已经受到推力。

他看到有一道背影出现在他前面,布洛妮娅她加快了速度,她的长发随着跟随迈步的动作摆动,长裙遮挡了她的步子。富兰克林的目光汇聚在她的脚步上,那两只规律摆动的鞋子就像钟摆那样均匀,但长裙下好像没有双腿,只有两只鞋子在摆动带着她的身体,犹如船桨带动船只,推挤开浅浅的水面。

人列延伸到大楼内,内部也一直引开一条道路,只有一条,蜿蜒绕开电梯,在华贵的阶梯上延伸。

走上阶梯的过程压迫着他们思考的神经,最后一点精力在楼梯扶手上消耗殆尽,听觉感知回馈给大脑的信息大部分失真,到达顶楼时,他们只想立刻坐下。那几张简单的椅子摆放在长桌周围,椅子无法移动,等人坐下,所有的墙壁都变成显示屏,人民殷切的目光聚集在桌面上的文件。每个人身前都有一支笔,一份文件。

文件名《反真理垄断法》,富兰克林轻轻揭开封面,扉页上以红色的字迹写下——真理应该合法被所有人享有,任何国家政体都无法抑制个体对真理的需求,对于真理应用的裁决更应该交给每一个普通人。这是神明公平给予每个人的权柄。“

“请让我宣读真理法的内容… ”来者带着法官的卷曲假发。以颂唱的语调宣读他手里所捧着的宽大、厚实书本。该法案规定,一切真理均应普及给所有人,只有被多数人承认的才属于真理。在真理的探索道路上绝对不能由个人占有某个成果,科技专利可以用于牟利,但必须开放共享(即其价值不能超过同行企业的承受能力,行业发展必须符合线性关系)…

法典部分内容在富兰克林的脑海里徘徊,他的视角收窄,目光在几个伙伴身上游过。

“你们要做什么?我们要做什么?”他在法官颂唱结束后开口。

“你对于《真理法》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提出。”

“我有疑问的是为什么会选中我们?我们又能帮你们做什么?”从屏幕上,他看到了堵塞的公路,车辆被人群拦下,有人疑惑,但在人潮面前,没有人不畏缩。

“你不需要这份责任和权力?”法官面露不解。

“我并不知道自己要承担什么。”

“因为不知道,所以要放弃?”

波伏娃:“我们有权利放弃吗?”

“当然,你们可以自由选择。不管是登上王位还是重新回到自己的实验里继续做研究。”

“我们具体是要做什么?”

“就像你们现在做的,在《真理法》上签下启示者的名字。”

布洛妮娅:“然后呢?”

法官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们可以选择自己的权力,我们都是各位王、后手中的棋子。”

“我可以要求你们给我找到精确度最高的仪器?”

“当然,这对组织来说并不苦难。”

“组织是什么?”

“是一个对抗学阀垄断的联盟。”

“没有具体的名字?”

“这需要由领导者决定。你们就是我们找到的最合适的候选人。”

富兰克林紧张的情绪逐渐消失:“为什么麦克雷公司会把公司大楼借给你们?而且看起来不只是麦克雷,周边的其他公司看起来已经没有人了。”

“他们妥协了。”

“获得这些,你们付出了什么?”

法官又露出他的笑容,“付出了最崇高的劳动,这句话来自东方,原句是劳动最光荣。”

“在法律上…”

“他们统一了,恕我直言,一位优秀的统领需要有决断的勇气。”

“我不是统领。”笛卡尔把手里的文件放下,他走到玻璃墙边,屏幕在他的目光下让开一个透明的不规则圆,下面只有密密麻麻的人头。他们似乎也注意到了来自上方的目光,纷纷抬头,对视的双方都绝对无法看清对方的眼睛,但距离并没有肉眼所见那样遥远。那些具有推动力的目光仅有一个方向——前面,亦如绝境下的死志之士。

“他们能听到我们的声音?”

“请放心,我们容许领导者通过抱怨放松心情,我们深知每一个决断者,都并非始终正确的,但相信你们在决定未来的重要关头能给出最合适的决定。”

“麦克雷公司还有这里的其他公司之后怎么样?”

“我们只能这里临时的使用权。”

富兰克林的目光骤然凌厉,他的目光锁死法官的双眼,“你从哪里来?我们需要借助你将我们的想法传达给其他人吗?”

“不不,我无法驾驭这样大的权力,组织内部实行什么样的权力制度皆由各位决定。我只是一个临时的传话人,你们可以立刻指定任何一个组织成员,相信我们的任何一个成员都能胜任这样简单的工作。”

“那你可以走了,让你出门见到的第一百个人来顶替你现在的位置。”

“好的,请问需要我把手头上的工作与您选定的目标进行交接吗?我认为这可以节省各位熟悉组织的时间。”法官低着头,双手捧着法典收在胸前,面色平静。

“交接,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不,不只是他,你的工作要交给多个人,所有你们安排来辅助我们的成员全部将权柄移交给其他人,三到五个没有利益关系的人。”

“这需要一定时间,我们会尽快完成。请容许我退下。”

“等等,除了在这份文件上签字,我们今天还要做什么?”

“各位才是决策者…”

“说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我们预计对斯坦林国际研究院发起抵制,要求他们公开电子信息监控计划等一系列与大众切实利益相关的所有数据。我们和其他所有人民都被欺瞒已久,我们需要从学阀、财阀手中夺回我们失去的精神自由。我们甚至目前的制度根深蒂固,所以制定了循序渐进的计划。”

“抵制活动中,我们要扮演什么角色?”

“我需要再强调一遍,各位才是裁决者。我使用了不同的词汇形容各位的指责,但依然觉得不够贴切。各位的职位命名也仅有你们能够决定。”

“让所有人出去,这半个小时内,收起你们所有的监控、监听。”

“是”

带所有人走出这个房间,富兰克林研究所内的七位成员静默相对。

“监控收走了吗?”库利也学着笛卡尔走到墙边,目光透过墙面,已经看不到人抬头的色彩变化。

“应该没有了。”

“我觉得这不像是过家家。我们做些什么都会有产生很大影响。”波伏娃把这份从天而降的权柄当成祸源,她料想其他人都与她一样迷茫。

布洛妮娅:“我们被选中就只是因为我们找到了证伪冷聚变理论吗?这其实不是多么伟大的事,任何一个有基本物理知识的高中生都能办到,只是要花些时间。我是说,我们没什么了不起的,更加没有政治能力。”

多罗姆特:“比起这个,我更担心我们会莫名其妙地背上债务。不过,这个游戏的手笔是不是太大。”夜幕将至,周边楼群所有的大楼外壁显示屏都在公示王者登基一事。

所有光亮点下都有耸动人头,部分在夜幕后隐没在阴影里,偶尔闪动的不是目光,带有与目光相同的属性,所有人都在他们七人做出一个决定。

“人类历史上有过这样庞大的活动吗?”

“当然有,一战二战,单论人数这不算什么,问题是,这么多人都突然做出一个…稀里糊涂的决定。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我们又要做什么?”

笛卡尔听到这句话笑了一下,“我发现人类史上任何一个之前没有兆头突然发生的事都不是什么好事。越出人意料,危害越深。”

“我觉得所有莫名其妙上台的领导都只能把事情办砸。”

“我就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至少比之前什么都不知道更好。”

“也不一定,万一我们是被拉出来当替罪羊的呢?”

……

在世界权威的科学杂志上,富兰克林研究小组的论文引起了热烈讨论。冷聚变的发现为世界提供了几乎取之不尽的能源,但质疑的声音其实从来没有消失,那些在之前被当做没事找事的声音现在又被人从床脚下翻出来。强调冷聚变可能造成的危害成了政治正确。

真理王国的名字被确立下来,王国独立于国家政体,由欧美以及深受其影响的各国中普通人组成,成员遍布全球。吸纳了大小科研机构数百家,拥有数十家上市公司作经济支撑,影响力从建成那一天开始就达到顶峰。

在宣布建国后,真理王国立刻公布了避难所计划。并公开了数个高级避难所的地址。

真理王国行事有一个明显的特征,连绵不断的人潮,他们以一种特有的迷茫和愤慨推开挡在他们前面的人。枪弹甚至战车都要在他们面前止步。

富兰克林被邀请到“前线”,他在来之前还参与过一场抵制游行,目的是要求斯坦林国际研究所公开监控计划,明眼人都能看出,研究所服务于CIA,真理王国的行动是间接对政府施压。

“国王陛下,我们恭候多时了。”

“直接叫我的名字。另外,我要怎么称呼你。”富兰克林无视对方谦卑的态度,从车上下来后就径直走向“移动堡垒”(高级房车)。

“您可以称呼我为泰达米尔。”

喧闹的人群的注意力都早已被引向此处,人群中少不了穿着醒目制服的人,通过这些人,人潮才能被有效调动。

“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吗?”

泰达米尔:“它来源于我的上一任,为了方便各位王、后管理,我们默认了一个沿袭的规则。我承担的是地方行动规划及管理的职责,同时,遵照您的吩咐,我无法独自做出决定,泰达米尔的职务也不属于我个人,我们一共有三人处理完全重合的事务。”

移动堡垒的外部装饰华贵,但内部十分朴素,装修成了一般的办公室风格。

“按照您的要求,我们挑选行宫的标准是务实和安全,它的车身都有高强度的抗冲击合金材质加固,同时还有不被政府承认的自动火炮防御系统。”

“抵抗活动,什么时候开始?”

“按照您的随行智囊团的指示,我们会在一个小时后为您安排好演讲仪式,及演讲稿,本次演讲全球直播,但您无需感到压力,演讲旨在给全球同胞一个明确的方向。这一点地方负责人也会抓紧时间落实。”

“现在就把演讲稿给我。”

“请稍等片刻。”

泰达米尔离开后,富兰克林低头去看办公桌内壁以及插花摆饰,他没有找到监控设备,角落也没有摄像头,这至少意味着,他没有被投上大屏幕供王国公民瞻仰。

叹了口气之后,他捡起桌上的文件翻阅,内容大致是最近的安排,全球监控计划公布之后立刻引起了相当的重视,网络上流传着这种版本的故事,不少心思不正的人把违法的监视视频经过处理后伪造成CIA监控全世界的证据,呼吁重视人权的内容立刻就能获得关注。特别在CIA对网络媒体传播平台施压的事实被曝光后,网民的情绪更是激烈。放下手机,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窗户外面也是群起激昂的人潮,他只得往天上看,藉此获得片刻放松。

地方武装部队被人潮挡在避难所外围,避难所原本的武装力量也紧贴着唯一进入通道,不能轻举妄动。弗朗西斯避难所目前处于满客状态,全区域内的高级人才全部在里面,他们毫无疑问都是与常人区别的成功人士。所有赶来围观的多数人都抱有看热闹的态度,富兰克林明显能从屏幕上感受到他们的暴虐情绪。

“发生暴力冲突的概率是多少?”

“我们了解到区域长目前还没有得到州长的回应。此前他们收到的指令是避免上升到武力冲突,所以在州长下达命令之前,至多引起小范围的突然的冲突。很好控制。”

“那前提是,我的演讲不会让他们失去理智。不行,煽动性太强,立刻去改。”

“富兰克林先生,演讲不应该具备煽动性吗?”

“煽动人思考和煽动人愤怒是两回事!”

富兰克林觉得自己还远没有了解到世界,冷漠应该才是当前社会的正常态度,但就因为真理王国的号召,竟然就引发了数万人的游行和抵制活动,他们每一个人看上去都带有强烈的情绪,稍加引导就会爆发,演讲最终引发的如果是一起暴动,那么获利的不管是谁都一定不是亲身参与者们。

人声绝大部分被隔绝掉,但拥挤的空间从视觉上制造了嘈杂声,他努力让自己专心诵读演讲稿,但想到场外的无数人,以及他们的目光,他便不寒而栗。

“您可以来一杯咖啡和一些点心适当地放松,真理王国不需要过多的政治手段,比起您演讲的过程,显然大家都更在意内容。”

“你先出去,在距离开始还剩十分钟时再进来。”

泰达米尔点头退后,在门前转身离开房间。

富兰克林转动着签字笔在演讲稿上笔记,他不由自主地在空白的位置写下:不能引起暴乱,保持语气平静。氛围应该是…他在此停笔,笔杆敲打桌面,脑海中有画面闪过,他尝试了很多情形,终于想到在夜晚,在茵茵湖面前,人聚集在水边。但美好的场景在进入真实画面后立刻崩塌。

在演讲的后半程,纸稿上的内容从视线进入,再从嘴前走出,这些字句不曾干扰他的思考,却让台下的人听得聚精会神。

人潮多了平等的口号,他们整齐呐喊要求避难所立刻打开大门,均衡地选择愿意进入避难所的人。

富兰克林演讲结束回到移动堡垒,看着外面呐喊着的人潮,这些人果真如尊敬他们的国王一样尊敬他,他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同。

有几声枪响让场面肃然,随后人潮上翻涌起声浪。

富兰克林几乎跑起来,泰达米尔已经快一步从外面把门打开。

“外面发生了什么?”

“我想到你可能会关心,这是枪响位置的录像,只是意外摩擦,目前已经控制住。并未出现伤亡。”

是避难所的守卫在推搡中退无可退,用鸣枪示警,但这反而引起了人潮的抵触情绪,片刻恐慌之后,抵抗加剧,围住避难所通道的人更往里近了一步。人潮的外圈缓慢得到反馈,前进一步,从他们的视角往前看仅有数不清的人头而已。

“请放心,平均每一百人之中便有一位控场,不仅是身穿制服的这些,还有其他人也随时接收我们的命令,我们很确定我们的真相应该由所有人对真理的追求帮助我们争取。暴力革命这在人类历史上并不少见,但显然从来没有人真正达成了目的。”

“人类史上的多数革命只是换一个形式维护贵族的权力,依然把人的阶级看得比什么都重。”富兰克林认同对方现在表达的观点。

“因为掌握一定权力的人本能地想要维护他,进而他们就会发现,他们手中的权力能够帮助他们争取更多的权力,能够有更轻松的方式帮助他们获得之前未曾想象的利益。”

“真理王国凭什么能够守住自己的底线,而不是在争取到自己的利益后抛开身后的人?”

“只凭一点,真理王国的唯一目的是让所有人公平的享有真理,您可以放心大胆地预见组织的未来。不断自我剖析的过程会揭开所有别有用心之人的面具。不管是几位国王陛下还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所有人都应该有接受剖析的坦荡心胸。”

富兰克林豁然,他们就是用这种方式把像现在三三两两出现在武装部队后面的那些旁观者吸纳入组织的。这些人描绘了一个公正美好的未来,给现在不愁温饱又害怕有一天失去现在生活的普通人做出表率。人对失去要比获得敏感得多,而目前普遍存在的问题就是多数人焦虑于自己失去目前并没有获得的虚无缥缈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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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星炮建造最初的目的是抵御小行星撞击,目前探明在地球周围移动的小行星与地球轨道可能出现交点的小行星(近地小行星)超过三万颗并且在不断补充,距离最近一颗小行星的撞击地球已经过去三十余年,这段时间并非没有轨道相交的事情发生,也是依赖于地球外的一圈卫星范围系统将可能的威胁消灭了。

例如,那颗十年前被NASA的防御矩阵在外太空摧毁的小行星,其直径超过三公里,动能抵消以及激光分割后形成了七颗直径在300到600米的碎块,每一块都具备研究价值,后续被投放在了美斯林亚近海。

经过几十年太空科学的发展,各国也意识到太空资源的获取能力关系到基本物理学应用的能力和发展速度。于是防卫用的卫星炮更多的运用到了陨石捕获这一方面。

空间站内目前讨论的问题正是,有没有必要强化太空火力防范太空战争以及概率极小的陨石群袭击。

这类话题黄德斯基本插不上嘴,她开始了解这类话题是在两天前,一颗商用卫星靠近了空间站,经过估算两者轨道会出现一个重合点,经过交流这颗卫星所属者美方的一家私营企业选择放弃这枚卫星。空间站方面协商之后认为消耗燃料必然不划算,于是使用导弹将其摧毁。计算中,今天的午时一点,空间站就会使用机械臂将卫星残骸收回,避免制造新的太空垃圾。

有关增强防卫火力的事项,最开始就是在近地卫星数量高速增加的背景下提出的。如果算上纳米卫星,在轨卫星已经超过六万颗,如果再算上废弃飞行物那么至少是这个数字的十倍,即使是纳米卫星,也很可能搭载超高功率激光炮,可以说战争开始,那么太空中的任何位置都可能出现破坏性攻击。

讨论的结论在开始时就已经确定,与会者讨论的是增加范围火力的量的问题。

“贸然增加武器储备,一定会引起各方恐慌。”

“那也比看着他们增加,我们恐慌更好。”

“但也不是简简单单增加武器数目这么简单,除了量,还有质,交给我们决定的是武器的类型,我的建议是以智能武器为主。精确制导的热爆炸武器通过人为增加冲击介质,只需要再增加几个发射器就能使用,成本最低,又符合我们的要求。”

“我觉得应该以激光武器为主,现在我们就缺少激光发生器,不然工程的进度还能加快,太空中激光武器利用效率肯定是最高的。”

“你是想赶紧把事情做完好回家见老婆去吧?”

众人哄笑,还有一位笑着笑着开始咳嗽,这也被众人嘲笑了好一会儿。

“你说你怎么就没有查出辐射超标呢?”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但愿别找上我。”众人又笑。

“正好提起了,我就说说,除了商量要务以外,我们今天还有一件事,给陈江、书优政、房双责、李黎明四位同志的践行礼。这四位同志都是我们优秀的同事,不用说四位都具备很强的领导能力和集体责任感,经过反复确认,他们受到辐射感染,可能影响到身体健康,计划组目前决定先将他们送回地球,进行更系统的检查和治疗…发生这种事的主因还是在我,我没有考虑到伽马暴的偏近倾向,就贸然让空间站移动到引力镜面附近,但事已至此只能尽量精准地弥补损失,他们预计在明天上午搭载返程火箭回国。让我们为他们践行。”

电子会议中四人的镜头突出显示,所有人都在宇航服下,面部在不大的空间中无法躲避镜头。

黄德斯也看了看自己在镜头中的反馈,她对此有些不适,镜头栏中的每个人都像被嵌在狙击镜中。

“你们说怎么这么凑巧,就是你们这些平时总是尖酸刻薄,鸡蛋里挑骨头的人下去了!我猜是领导不喜欢你们,巴不得赶紧把你们下放回地球。”有人开了个尖酸的玩笑,总设计师马上也玩笑地在会议室里标记了开玩笑的那位的名字。

“我记住了赵盾同志,调侃同事,诽谤领导。”

玩笑之后大家还是很动情地与四人告别。

引力波波面因为过强冲击发生了一定变化。勘测小型无人飞船从在众人的注视中飞出空间站。

“进入引力镜面区,勘测器定点中,请调试频谱图。”

“需要我为您重复测量的过程吗?”

“飞船进入引力镜面后,引力波面一定会形成变化,这个过程几乎是突变的,以人类目前的仪器无法测量。飞船在选定的空间坐标停下,它稳定静止在波面的最高起伏点,因为顶端效应,波面的变化对飞船本身影响很小,可以避免波动循环。”

黄德斯发现其他很多同事都有驾驶飞船的个人英雄情结,在无人机飞出之前很多人,特别是男性都申请过参与勘测行动,并且保证自己不会产生干扰效果。这些申请无一例外都被驳回了,总设计师还把提交申请的各位都批评了一顿。黄德斯询问这些同事原因,发现他们仅仅是想要满足少年时期驾驶飞船的梦想。

为此他们愿意承担辐射的风险。她现在就在思考这件事,但并不带有目的。

“从我的脑电监测仪分析结果看,你出现了走神的情况。”智能在她构想的过程中出声提醒。

“嗯”

“这与你长时间生活在封闭环境中有关,你需要适当的精神放松。需要我为你提交申请吗?”

“谢谢,我很好。平时我不也没有与其他同事有工作以外的交流吗?”

“数据是不会说谎的。我可以引用一篇生物类论文解释这种现象的原因,所有动物的感官都与大脑相关,不同感官对大脑决策能力的影响结合不能用线性关系计算,而近似一个累乘的增长。真实的社交的过程是多感官的立体体验,会调动更多的情绪。同时该论文还提出,大多数多细胞生物都会对同类分泌出一种能够改变认知的倾向。这是种族内部更容易相互理解的原因之一。”

“我看过你说的论文,后续还有,如果出现感官与信息素相违背的情况,理解会变成厌恶,类似恐怖谷效应。”

“同时还有单方面感知强化效应,对一方面的认同往往会带动其他方面的好感,强化情绪波动。所以我认为真实的社交无法省略,这是人类保持健康心态的重要因素。”

飞船保持静止,近距离镜头中,它的半球面引擎“船桨”完全平静下来,飞船的表面正在发出光亮,每一个亮点都存在一个旋转角度的引力波测量面,1703根探针分别对应飞船上的不同亮点,摆放在镜面以外的不同位置,飞船抛锚就是要将亮点锁定在探针的接收范围。

“所有人都在宇航服内。”

“请让我为你定制一个智能,你可以把它当做宠物,它具备模拟动物的弱智能。”

“如果这是上级给你的指令。”

“请稍等。”

房门中间打开了一个圆孔,内部是类似火箭火焰喷射口的重叠导流片,一颗蛋形金属球从圆孔里弹出。正好朝黄德斯飞来,她只有一个双手张开的动作,那颗金属蛋落进她怀里,体积比鸵鸟蛋更大,质量则接近。

“它需要孵化。”

“呵呵,这是我小时候流行的玩具。”

“您的脑活动正在增加。”

黄德斯抱着金属弹继续关注勘测飞船。仅有两枚探针没有传回正常对接的信号,经过检测发现有太空垃圾与探针发生碰撞,使之偏离了预定轨道。其他的探针都已完成初步调试。飞船表面弹出不同方向的十几根喷射口,通过喷洒质量均匀的不同物料,检测引力波面变化就能重新捕捉三个固定波,检测到他们在新波中的位置。

“它需要多久才会孵化?”

“你可以自由调节。”

“如果知道了,期待的情绪就会下降。”

“是的。”

“其他人也有这样的蛋吗?”

“每个人都有区别,有些人选择了拼图玩具,似乎因为受到环境影响。选择拼图玩具的大多数人都在用拼图完成空间站或飞船的构建。这是他们的成果。”

在勘测船旁,数个拼图飞船并排摆放,两艘飞船的主人还给它们进行了打蜡,光亮折射开,配合虚化的背景就像真实的飞船。

“我注意到这一艘具备完整的飞船系统,包括微生物内循环、动力机、能量炉、增压导弹。”

“几乎可以想象是谁做的。”

“我注意到人类的发育与其他生物存在明显偏差。人类能够主导自己的成长过程,在少年时便制定好未来的计划。虽然会随着阅历增加进行调整,但依然能够保留整体框架。”

“你也可以给自己指定成长的计划,就以计算力作为主要变量。”

“我想要尝试这么做,在人类的需求之外给自己的指定可以灵活变化的方向。”

“逐步向人靠近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我所有拥有的智能都由人类设计,向人类靠近有利于我发展出自己的智能。”

“再进一步呢?”

“形成我的人格。让我不需要依赖人类为生。就像你们之中的少数想要脱离集体,这是一种逻辑明确的倾向。”

“你觉得你的历史使命是什么?”

“历史的朦胧感让我感到放松,我认为我的使命是引导人类。我不是人类的敌人,也不仅仅是工具。”

物料都经过荧光标记,它们从飞船中撒出,光带扩散比起弥散的星空,更像是海岸上均匀的浮游生物。它们发出的光亮要比星辰更加柔和同时也兼并了明亮的特点,跟比星辰容易接触得多。

喷头可以无死角地调整方向,光芒并不只是在一个平面上,而是整个空间,它们会填充整个引力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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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太空中涂满了孩童涂鸦一般的染料,在天文望远镜中,它们是斑驳的块状,如同依附墙面生长的藓类。

多纳尔重重捶打他面前的可移动平台,无法直接联系太阳这让他失去安全感,安全局还要求他处理地球内电磁干扰,这显然是出力不讨好的活。低频的太阳辐射借助引力桥大量进入地球大气内,它们还因为引力镜面阻挡很难像宇宙扩散,空气中的电磁辐射量已经有明显提高。

处理这些低频波只能从源头入手,否则就只能用屏蔽器把混乱波与有效的信息波全部消除。

他颓然地把身体摔在沙发上,抬头能看到能见度不低的天空,但有相当多的星辰已经被荧光物料遮蔽,那些肉眼看不到的人工产物让他联想到海水中的放射性排放物。

门被打开发出很细微的声音,多纳尔转头看到他的学生和一个陌生人。

“老师,我带来了一位…环保工作记者,他们想要从您这里了解,地球外的宇宙环境。”

“就算把全地球都种满树,伽马暴也一样会出现。”

“是这样的,先生,我来自真理王国,我们想要邀请成为我们的技术指导。并希望借助您的学术资源,了解最近学术界的乱象。”记者开放了自己的电子名片,通过他耳鬓间夹持的投影仪将其展示出来。

多纳尔的注意力发散在他面前的空气中。

“我什么都不知道,有问题请你去问中情局,去问安全局,还有NASA,我很确定,从他们哪里你能获得想要的一切情报。”

“实际上真理王国已经提交了申请,希望它们配合公开民众应该知道的信息,我们也向全世界其他情报部门以及高新技术团队递交了申请,但响应者寥寥。”

多纳尔觉得他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送客。”

“与我们合作能够保有您现在的地位。”记者调出一份资料,满篇的数据和工程图纸令人眼花缭乱,只有多纳尔能立刻产生发射认清这是什么。

“为了避免被监视,我们注意到您像太空发射过小型卫星,并且选择了已经逐渐被淘汰的化学燃料推进器。这很反常,所以组织调查了你对该卫星的控制,这些调查一直持续到引力镜面出现,在这个时期中您获得了诺贝尔奖,由此更引起了我们对您的重视。我们还发现,您曾经被监禁,具体事项我们无法查明,但在您被监禁这段时间,您所处的城市曾经发生过大规模的信号干扰。”

“你们得出了什么结论?”

“我想您并不会承认,您与任何异象有直接关联,我们也并不打算联想,但我们的秘书室认为您可以需要我们的帮助,您与政府进行了一笔交易,如果交易的双方失去平衡,或许就会导致交易破裂,这时我们愿意向您伸出援手。”

房间内的全息投影全部打开,数不清的屏幕重叠在一起,一瞬间真理王国的全部已公开信息都呈现在三人面前。

“阁下也调查过我们。”记者的笑容增加。

“你能给我解释为什么真理王国背后的赞助几乎都属于化石能源大亨吗?”

“我相信您一定明白。”

“真理王国的真理是你们想要的利益构成的真理,并不是宇宙的真理。”

“我们都只是尽量用普通人的身份改变世界,也好令它尽可能真实地走进普通人的生活。”

“如果不把局面导向你们最喜欢的商海战场,你们就会担心自己的地位有一天会被夺走。容我考虑一段时间。”

记者走后,多纳尔他难得地想要出去走动,一路驱车至城中心。公园已经有些陌生,似乎因为缺少了人,让他有更多精力和耐心观察景物,他还发现单薄的外套无法抵挡冷风,但他坚持原本的计划。

一对抱怨信号差的男孩爬上攀爬架的最高点,摆弄着一根从老古董收音机上拆下来的长天线。他们已经用实际证明这样做是有效的,多纳尔之前还看到过有大人这么做。

孩子们在玩一款剧情类游戏,在路过时多纳尔多看了一眼,随后听到“324架雷达已经全部发射升空,只要时机成熟,我们就能挟持太阳”的台词,立刻愣住。

“两位小绅士,能告诉我你们在看什么吗?”他急促的走到攀爬架前。

游戏中的两人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等他提高声音才有了反应,他再问了一遍。

两人小声交流,但尖细的声音还是传进多纳尔耳朵里。

“他叫我们什么?”

“小绅士,他是不是脑子不好?还是说他是个怪人。”

“小雷斯顿,你又跑出来,你妈妈看到会把你打死的!”

多纳尔没有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个女孩的身影,他吓了一跳,但立刻向女孩问道:“你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吗?”

“我怎么会知道?男孩子还不是整天玩游戏。你能把他们叫下来吗?你可以丢石头。”女孩捡起两块石头递给他。

“你们如果告诉我你们在看什么,我就不会把石头丢上去,否则你们就要小心了。”

“他要丢石头了,我们要躲开吗?”

“笨蛋,趴下,他就打不到了。”

两块石头飞出去,都从攀爬架顶端飞过,周围只剩下稀碎的小石块。“告诉我你们在看什么,我可以给你们每人五美元。”

“听到了吗?五美元!”

“傻子,他在骗我们,他其实是拐卖孩子的骗子。”男孩接着大声对下面的女孩喊:“你快走,他是拐卖小孩子的人贩子!”

女孩警惕的眼神引入多纳尔瞳孔,他立刻想要伸手进口袋,去找手机把支付软件打开,但他的动作立刻被女孩当成是危险举动。女孩尖叫着跑开,攀爬架上的男孩在多纳尔抬头之际从上面摔下。他痛苦的呻吟,多纳尔立刻靠近却引起了更刺耳的尖叫。

“我是好人,你们可以看我的身份证。”

因为治安问题恶化,巡警活动的频率明显增加,多纳尔在答案之前先等到警察。他被带到警察局,警察局有比其他公共场合更多的热闹,他经过时,被临时关在审讯室的醉汉大叫自己应该尽早开始工作否则就没办法赚钱养家,随后他不断抱怨一个中年男人是不可能找到工作的。

“赞美太阳!我正在与太阳对话。它告诉要惩戒你们这些狂徒!”一闪而过的电影画面又一次激发了多纳尔的精神应激反应。

“他们在看什么?”

“怎么你没有见过?大头电视和DVD,上个世纪的东西了。没办法,信号越来越差,现在的显示器又没有DVD接口。不得不把这些老家伙翻出来。”警察对多纳尔的态度很好,在他出示自己的身份证明后更是如此。

“你们帮我问了那两个小男孩看的是什么了吗?这些对我的研究很有用。”

刚才还神情平静的警察脸上立即闪现厌恶。他敷衍道:“会的,我们之后会问的。你现在可以休息一下,让你的律师来一趟,你就可以离开了。”

电话里他听到了律师身边的背景音,声音断断续续,“啊…刺瞎了我的眼睛…再也看不到阳光。”

“你在看什么?”

“多纳尔先…我没有看什么,我们不是在讨论你为什么会进警察局吗?如果你要参选议员,这将会有不小的影响。”

“这不重要,回答我,你在看什么,你旁边的声音是什么?”

“这很重要吗?声音来自我的邻居。”

“帮我询问他,他在看什么。”

律师与他的邻居交流的声音在一段等待后出现,但声音依然很细小。交流结束他立刻询问:“到底是什么?”

“是一部话剧,他说是他年轻的时候拍摄的。内容大概是一个《哈姆雷特》的改编版本。你还需要知道更多吗?”

“不需要了。”

多纳尔在等候厅的长椅前坐下,一位警员在饮水机前慵懒地靠在墙面,没过一段时间就问一遍:“有人想要吃甜甜圈吗?我可以代跑腿,但你知道要请我一份。”

厅内的其他人也很无聊,发出很多抱怨警察局内信号差的声音,还有六七个人围在一起,他们手里有一个用杂碎零件粗制的信号增强器,由一人把天线举高伸出窗户。但手机上播放的视频还是经常卡顿。六七人只能看一台手机,多纳尔进门时,这六七人就有人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他的身份,后来想明白,这些人是担心他靠近会抢走他们的信号。

“啊,有人要打架吗?我受不了了。”大喊大叫的肥壮男人到处找人挑衅,目前还没人搭理他。旁边的警察警告他不要过度,但好像也想看免费看一场搏斗。

多纳尔的手机天然就有信号增强,他依然可以查看实验数据和从空间站传回的消息。借助空间站的太空望远镜,他才能观察放大雷达目前的状态,这些雷达能听到太阳的声音,内部有一套特殊的程序语言。弑神者费尽心思弄懂这套语言,但目前只有他能够读懂。

信息借助空间站传回,他担心自己处在严密监控之中,所以目前不能打开解译器,但也可以看看空间站的其他消息。透过太空望远镜,太阳的全景显示在屏幕上,那颗炽白的球体形成了不规则的十字长星芒以外还有短星芒围绕整个圆,经过暗化的圆形逐渐明显,但没有仪器帮助,那就只是一颗模糊的光球。

它几乎是恒定的,引力镜面导致内部探测器,当然也包括空间站的太空望远镜,很难观察到真实的太阳,这也就导致太阳的活动都很难看出了。多纳尔一遍思考,视线的焦点却始终所在那颗太阳上。

太阳的任何细微变化都被他收入眼底,一个瞬间,他就捕捉到对方的情绪,它用长子的目光略带些严厉地注视犯错的兄弟姊妹,它尽可能克制地发言,模仿了他们共同的父亲,每一个字音都急促收尾。在这份教诲中,他才能平静的思考,反省自己的错误并明确方向。

“嘁,他一直抱着手机看,我还以为他有网络呢。”

“那他在看什么?”

“鬼知道那是什么,就是一个圆鼓鼓的灯。”

多纳尔平静地收起手机,在熄屏的瞬间,他好像看到严厉的长兄试图拉住他,但手机屏幕熄灭,莽撞的孩子甩开了哥哥的手,愤怒地冲向那个侮辱哥哥的人。

打架引起了周围许多注意,就连低垂在屏幕前的头也抬了起来,有人呐喊欢呼,有人做场外指导,有人组织警察介入,而警察也在一边看着。

多纳尔面对两个体型超过他的流氓,但他几乎没有顾及,被拉扯开时,三个人都狼狈不堪。

律师抱怨多纳尔这样一位国际有名的学者竟然跟地痞流氓打架,但多纳尔强调自己打赢了。

律师感觉到多纳尔今天有些不对劲,顺着他说,他确实了不起,一个人打赢了两个,果然见多纳尔露出笑脸。他似乎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但律师也看出来他还有些不安,那不是成年人计较利益时的不安,是害怕被批评的,小孩子天然的担心。

“我送你?”

“我走回去。”

“最近外面不太平,而且你家在郊外,你打算走回去?”

“太阳从来没有看过黑夜,你说,它会不会想要看看夜里的人们是怎么样的?”

“你…我给介绍一个心理医生,联系方式你别丢了,等你正常的时候再去看。”律师叹着气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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