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拉松》（长篇创作马拉松第二季：有哪些推理满分或脑洞十足的故事让人大呼过瘾？）

《野渡湖谜案》 （已完结，8万余字） 不雅视频女主、售楼小姐李桃溺亡野渡湖，自杀还是他杀？其男友和不雅视频男主皆有嫌疑。在警队被边缘化的宋达突破细思极恐的迷障，发现真相……

第一章 准新娘失踪了

12月15日晚，网上流传着一段不雅视频：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在饭局上被一个年轻男子强吻，长达半分钟之久。

视频是被人偷拍的，并流传全网。很快，就有网友“人肉”搜索，被吻的女孩名叫李桃，是一名售楼小姐，很早就与视频中强吻她的年轻男子有绯闻……

12月20日一大早，王长辉一个人开车回老家界坡县，看望刚生孩子的姐姐。因为高兴，他多喝了一点酒，早早就关机休息了。

21日上午约10点钟，王长辉打开手机，看到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准岳母张秀珍打来的，要是不着急的话，她不会接连不断地打他的电话。

王长辉连忙回了电话：“妈，我才开手机，看你打了多个电话。有事吗？”因为就快要跟未婚妻李桃结婚了，他叫张秀珍“妈”。

张秀珍问他婚房的装修情况，王长辉迟疑了一下，在电话里说：“妈，房子正断断续续装着。再有半个月，估计也就装修好了。”

“那就好。长辉，要是钱不够，你跟妈说，我再去找亲戚借点给你们。”

“不用！妈，装修的钱够了。”王长辉说。

“我劝过李桃，房子没必要装得那么好。等以后你们条件改善了，有了孩子，再买个大点的，装好点。”

“妈，我也是这么想。”

“妈知道装修房子这事很烦心。长辉，李桃性子急，你有什么事跟她商量着来。我也是这么劝李桃的，李桃说你人好，心善，通情达理。你们结婚了，日子过得不会比人差。”

“妈，没事，我都是和李桃商量着来办的。”

“那你们没吵架吧？”

“没吵架……”王长辉显得有些迟疑。

“没有就好……早上我给李桃打了几个电话，都快到中午了，她还一直关机。你俩在一起吗？”

王长辉说：“妈，我跟李桃没在一起，她大概还在出租房里睡觉吧？李桃从昨天开始休假，我昨天回老家了，我姐生孩子，我一个人回老家看看。”

张秀珍有点吃惊道：“李桃这孩子真是糊涂啊，你姐生孩子，她又在家休假，怎么没跟你一起回去看望你姐和孩子？”

王长辉解释道：“李桃本来要跟我一起回来看我姐的，我说婚房正在装修，要她监督一下工人。昨天我们都没联系，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等电话通了，我让她马上给您回电话。妈，不会有事的，您不要着急。”

跟准岳母通完话，王长辉马上打李桃的手机，也是关机，怎么都打不通，她QQ、微信好友头像是黑的。他在微信上给李桃留言：“你去哪了？我和妈都在找你！看到信息，马上回复。”

放下电话，王长辉先就着急了！

李桃在省城滨江市一家房产公司售楼部工作。12月15日晚，李桃不知被谁在一个饭局上偷拍了不雅视频，而且那个当众搂抱、亲吻她长达半分钟的人，是她中学同学、曾追求过她的崔亮。崔亮大学毕业后，做医疗器械生意，正准备从李桃手中买楼。

王长辉一直有些耿耿于怀。崔亮上中学、大学甚至工作后，都在追求李桃，在李桃和他确定关系、甚至马上就要和她结婚了，他都没有死心……

15日当晚，这个不雅视频被人发到了网上，王长辉当时气得打了李桃一巴掌，此后好几天他都没跟她说话，也没打过电话、发信息。现在准岳母说联系不上李桃，王长辉突然就有点担心了。

王长辉怎么也联系不上李桃，急得给李桃的同事陈美打电话，陈美刚进售楼部的时候，是李桃带的她。陈美说：“王哥，15号晚上的事情发生后，师傅休假，我就没见到师傅了。”

不雅视频在网上曝光后，公司让李桃在家休息，实际上是对她做了停职处理。

王长辉怕出什么意外，连忙开车返回省城滨江。路上，准岳母的电话又追来了，王长辉不敢相瞒，只能如实相告：“妈，我还没联系上李桃。我正往回赶，一有消息就马上打电话告诉您。”

“这孩子能去哪呢？”张秀珍在电话里几乎急哭了。

界坡县离滨江市有100多公里，王长辉车子开得很快，一个多小时就赶到了滨江。他先回到城中村的出租屋，发现李桃不在出租屋里，平时装手机和银行卡、身份证的提包不见了，其他东西似乎都没动过，不像是离家出走。

王长辉接着开车赶到正在装修的婚房那里，装修工人说这几天都没见到李桃过来。一位师傅问他：“你和女朋友是不是吵架了？”王长辉不好说什么，匆匆离开。他心里更加紧张，甚至感到一丝恐惧。

王长辉到李桃平常喜欢和可能去的地方，包括汽车站、李桃爱去的商场、他们常吃饭的饭馆都找了一遍，哪儿也没有她的踪迹，她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天深夜，王长辉一个人还在城中村茫然、焦灼地寻找着李桃的身影，过往那些甜蜜和快乐的日子，就像一桢桢电影画面似的，从他眼前一一飘忽而过……

王长辉老家在界坡农村，他大学学的土木工程专业，毕业后进滨江一家建筑企业工作，也是在城中村租的房子。

在城中村的街巷、小吃店，在公交车站和通往市区的公交车上，王长辉几乎每天都能碰到李桃，她身材苗条，皮肤白净，模样俊俏，眼睛大而有神，一头栗色长发有时披在肩上，有时她又把头发挽上头顶，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气质不俗。

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两人常常碰面，互相微笑点头。一天晚上下班，王长辉从市区CBD乘公交车，车上很挤，他和也在附近上班的李桃面对面站在一起，为了避免自己或别人挤着李桃，王长辉用手抓牢顶上的横杆，努力为她的胸前撑出一小块空间。李桃似乎领会了这种好意，感激地看着他。

到城中村下车时，李桃主动跟王长辉打招呼，两人一起朝城中村走，那是他们第一次说话，知道了对方叫什么，在CBD做什么工作，以及老家在哪里、毕业于哪个学校。

当时，王长辉说了一句：“我是搞建筑设计的，你是卖楼的。我们都没有房子，都是城中村的租房客。同病相怜啊。”李桃对他微微一笑，并没说话。

王长辉和李桃在城中村租的房子离得不远。此后，他们几乎每天都像约好了似的，早上一同乘车去CBD,有时晚上乘车回城中村，也会常常碰到。

一天晚上，他们下车回城中村，外面飘起了细雨，王长辉撑起一把伞，又像变戏法似的从手袋里拿出另一把伞给李桃，李桃的脸微红了一下，问：“你怎么带了两把伞？”

王长辉说：“早上上班时，我看天气不好，带了一把伞，晚上下班时估计要下雨，怕你没带伞，就把放在公司的一把备用伞也带上了，果然派上了用场。”

李桃羞郝地笑道：“你想得真周到。谢谢你啊！”

中午，王长辉和李桃都在公司吃饭。晚上下班，李桃有时带点菜回出租房做饭。有一次在公交车上，她对王长辉说：“你晚上过来尝一下我做的菜吧。”

那天，王长辉就没回自己的住处，直接跟李桃一起过来了，一边帮她择菜，一边说：“我不爱做饭，以后来你这儿蹭饭，行不行？”

“行啊。”李桃微笑着应道。她做了几个菜，王长辉边吃，边啧啧称赞：“色、香、味俱佳。”

王长辉并不是一味蹭饭，他常买些菜回来让李桃烧，有时还带点啤酒或葡萄酒，偶尔还在饭局上打包带一些很贵的菜回来，两人边吃边聊天，看着李桃那张红朴朴的脸，还有她不时撩一下遮到额前头发时的妩媚样子，都让他怦然心动。

女孩子大多喜欢吃零食，王长辉却没怎么看到李桃买零食，好像不是不喜欢，而是她舍不得花钱买。因此每隔几天，他就会拿着大包小包的零食、水果，“蹭饭”时顺带过来。

有一次，李桃微笑着问他：“你不觉得吃亏吗？”

王长辉愣了一下：“吃什么亏？”

李桃说：“你买了菜，又买了这么多零食、水果。”

王长辉说：“你做饭，付出了劳动。还有……”他欲言又止。

“什么？“李桃看着他，脸微红着。

王长辉的心又开始怦怦跳动。他虽然比李桃大一岁，却从没谈过恋爱。

见他不说话，李桃说：“做一个人的饭菜，与做两个人的也没什么区别。”

王长辉望着她说：“做两个人的饭菜……有家的感觉。”

看着王长辉有些激动和期待的目光，李桃不好意思地笑笑：“家，需要一个房子。”

“总会有的……”王长辉肯定地说。

不久，王长辉从“蹭饭”到两人合吃、再到合租、同居……饭后，两人经常手牵着手，去城中村的街巷里逛逛，一边聊着他们共同感兴趣的话题和对未来的憧憬。

李桃老家在界坡邻县一个山区小镇上。从县城高中毕业后，她考进滨江一所大学，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就在她大三放暑假的时候，一天晚上，她父亲在县城打工骑摩托车回家，途中遇到大雨，在一座倚山而建的水泥桥上，父亲从桥上摔了下去，最后虽然保住性命，却因为摔断双腿，再也不能出去打工了。

李桃还有一个比她小三岁的妹妹，名叫李颜。家里出现这么大的变故之后，李颜藏起了刚接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在小镇上开了一个饺子店，也好照顾父亲。

李桃对王长辉说：“一夜间，我妈妈头上添了许多白发，妹妹的大学梦也破碎了。”

李桃上的高校很一般，在就业市场上，她学的专业也不受待见。母亲要她回老家县城找工作，但她想留在省城拼一拼，多赚点钱给家里。凭借着天生丽质的形象，李桃应聘到滨江一房地产集团销售部工作，说白了就是当售楼小姐。

“售楼小姐如果干得好，收入会超过普通白领，有的甚至会多上好几倍。”

李桃说：应聘成功后，她参加了售楼部的入职培训，想尽快掌握一些专业知识（如楼盘的结构、材料等）和楼盘销售的市场知识，除通用的销售知识外，每卖一个新盘，还要背一套新的说辞；按照礼仪方面的培训要求，她尽量让自己的外表、言行和一举一动都符合职业规范，以前几乎不化妆的她，不得已买了一些并不便宜的化妆品，也买了几件首饰装点门面，而这些钱，原本可以省下来寄回家的。

“我也被灌了不少职业鸡汤，如对自己的工作要有宗教般的热情，要善于倾听顾客的要求，要有好人缘，让顾客感到自己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还要有创造性思维和灵活的应变能力等等。”

对专业和销售知识，衣装和外表的修饰，以及保持微笑、倾听顾客的要求，这些李桃都不难掌握，而“创造性思维”“灵活的应变能力”、甚至“好人缘”，却让她有点揣摩不透。

售楼小姐的收入是底薪加提成。李桃底薪才1000元，提成是房价的千分之三，如果一个月能卖掉500万元的房子，提成就有15000元；如果一套房子没卖掉，都不够她花在吃穿、化妆、交通、租房上的费用，更不会有钱寄回家了。

“我一些有经验、做得好的同伴，月平均收入超过30000元，做到销售前几名的，一年甚至可以超过百万元，到副总监一级的，拿到的就更多了。”

王长辉说：“你不用和别人比较。”

“现在，我们这一行渐趋低龄化，入职门槛又低，一个不成文的标准就是年轻漂亮，但是淘汰率很高，排名在后面的就要被淘汰掉。一般干不了几年，趁着年轻，赶紧在这里淘一桶金就走，30岁了还想在这一行业淘金，就有点丢脸了。”

“不行，就再找个工作。”王长辉说。

“这个行业是吃青春饭的。售楼小姐看上去好像挺光鲜的，个人婚恋上却往往高不成低不就。有些同伴因为高估自己的外形和经济状况，不愿跟薪水低于自己的男孩接触，30多岁了还单着。我幸亏遇到了你，不然可能也嫁不出去。”

王长辉用手刮着李桃挺括的鼻梁：“说不定会嫁得更好。我只是个穷小子。”

李桃俏皮道：“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因为我要嫁给爱情，不会嫁给金钱。”

“你在售楼部见到的都是有钱人，却能视金钱如粪土，不容易。单凭这一点，我就没有理由不喜欢你。”

两人互相喜欢、爱恋，是以信赖为基础的。李桃背负着原生家庭的包袱，一个人在远离家乡的城市打拼，没有什么朋友。售楼部美女扎堆，又是一个集聚了金钱和机会的地方，谁都会睁大警惕和防范的眼睛，那就是一个激烈竞争的舞台，说不定哪天别人就会在背后对她搞一个什么花招，自己吃了亏，可能还蒙在鼓里。

因此，同伴之间也是很难交心的，所有的真话、气话、委屈、吐槽甚至发泄，也只有向自己喜欢和信赖的人倾诉了。

李桃说：“最好的恋人，还是知己。”

王长辉家在界坡县农村，为了供他上学读书，原本成绩很好的姐姐王琴初中毕业，没上高中，和同伴跑到广东打工，把挣的钱几乎都寄回给了家里，姐姐每回写信给他，都要反复叮嘱：“弟，你要好好读书，为我们一家争口气！”

在一家电子厂，漂亮的王琴被老板的一个亲戚盯上了，这个人名声很不好。一开始，他对王琴以利相诱，允诺给她换工种、涨薪水，见王琴不为所动，便一次次公开骚扰她。

王琴无奈之下，决定换一家工厂。对方发现之后，立刻让人对王琴实施“软禁”，并在她上下班的路上派人跟踪、盯梢。王琴几乎失去了人身自由。

一天晚上下班时，王琴准备逃离电子厂。她不敢回宿舍拿衣服和行李，只带着一张身份证和老乡暗中资助她的300块钱，趁下班人多，匆忙跑了出来。但她没有成功。

对方和另两个男人很快追堵上王琴，并将她挟持到一个偏僻的树林里，企图采用暴力强奸她，由于王琴拼死反抗、叫喊，对方最终没能得逞。

对方将王琴暴打一顿后，把她扔在了树林里。王琴不敢再回电子厂，也不敢报警。她身上仅有的300块钱也被抢走了。她决定沿着铁路线步行回家。

王琴就像一只惊弓之鸟，身上穿着肮脏和被撕烂的衣服，沿着铁路线，向着回家的方向走！不能走铁轨，到了隧道、桥梁、车站也不能过，王琴要经常拐弯，可那沿途的山是那么多那么大，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得异常艰难。

一路上，王琴只能靠到村庄乞讨，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拿着石头在后面把她当疯子追打。有时，王琴实在饿极了，便跑到地里刨红薯，没有工具，她只能用双手挖，那些山区的沙土地，用手很难刨出一个红薯，而且那时是三四月份，红薯根本没有长大，地里可以食用的庄稼，也没有长出来。她边挖边哭。

晚上，王琴只能蜷缩在铁路边或农民的草堆里度过漫漫长夜。一天，她又累又渴又饿，准备到村里去讨点食物，可是村里的狗朝她咆哮着，她连鞋子都跑掉了，那双鞋其实早就没有鞋底了，在仓惶中她躲到了一个农民的草堆里，浑身软弱无力，她渐渐昏睡了过去。

后来，还是这家的老人在草堆里发现了她，把她叫到家里，让她吃了个饱饭，给她找了一身旧衣服，还资助了她100块钱。

王琴就这样走了20多天，终于逃回到家里，几根手指头出血，手指甲都破碎了……

王长辉对李桃讲了姐姐的经历，听得李桃眼圈发红：“以后，我们对姐姐要好点。”

王长辉对在外打拼的女孩，有一种天生的同情心。他努力想把自己塑造成李桃钟情的恋人和“知己”。

第二章 在野渡湖溺亡

直到第二天中午，仍然没有李桃的一点信息。

12月22日下午，王长辉和从老家小镇上坐车赶到滨江的张秀珍、还有李桃的妹妹李颜，一起到城中村派出所报案。

李桃失踪已超过24小时，警方当即予以立案。但是面对茫茫人海，警方人力、物力有限，很多时候都表现得力不从心。

王长辉和李桃家人过得十分煎熬。

12月25日，就在王长辉和张秀珍到派出所报案后的第三天下午，有位渔民到位于滨江市与界坡县之间的野渡湖，他家有一条小船泊在野渡湖一片暗红色的芦苇丛中，他去那儿钓鱼，发现船边漂浮起一具女尸，吓得马上打110报警。

警队江海涛队长立刻带人赶到现场勘察，并找人打捞尸体和物证。

陈知琳在滨江电视台“法制在线”栏目当记者，她男朋友宋达在江海涛手下当刑警。她消息灵通，迅速带着摄影记者赶到现场。

以前，陈知琳曾对野渡湖区域的整体生态环境做过系列报道，呼吁政府对野渡湖进行生态旅游开发，并保护好这片独特的野生水域环境，所以对它比较熟悉。

野渡湖离滨江市中心约有五六十公里远，离相邻的界坡县城区则有七八十公里，它依周围的山势形成，湖中有一些无人小岛，随水势涨落，这些小岛在湖中或隐或现，极具观赏价值。

野渡湖有很多沼泽，水生植物丰富，湖面上水鸟翱翔，很有野趣。如芦苇就是野渡湖的一大特色。夏天，那些青青的芦苇草，随着潮起潮落和从湖上掠过的风，发出阵阵喧哗声。到了冬天，它们就会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也有的呈现出暗红色，虽然给冬天增加了一丝萧瑟的意味，但倒也有一种宁静和神秘的氛围。

野渡湖其实很适合生态旅游开发。前些年，野渡湖周围散住着一些渔民，还有几家工厂，出现过不小的污染。近年，滨江市政府加大了整治力度，让这些工厂陆续搬迁到别处，对野渡湖周围的环境进行综合治理，水质有了明显的改善。

未来几年，滨江市要对野渡湖进行整体生态旅游开发，比如那些水中小岛，就可以建成新的旅游景点，游客坐游船或乘一艘木舟，可以围着山势和那些在水中或隐或现的小岛，做河港式游览，那水道是蜿蜒无尽的，加上一米高的芦苇随风摇摆，伴随着“哗哗”作响的橹声，那是极有野趣、又不乏冒险意味的。

目前，这些旅游项目还停留在规划中，离实现旅游的目标尚需要时间。

陈知琳对野渡湖的生态环境略作介绍后，站在湖边凛冽的寒风中，现场采访那位报案的老渔民。

“老伯，您是在哪里发现尸体的？”

老渔民手指着那片暗红色的芦苇丛：“我就是在这里发现的，我家有一条小船停在这儿。”

“您家这条小船是用来干什么的？”

“以前，是我用来捕鱼的。”

“现在不捕鱼了吗？”

“政府准备开发野渡湖，现在捕得少。”

“这会，你是来捕冬鱼吗？湖面也没有结冰。”

“湖面没结冰。我在家闲着没事，过来看看，就看到了小船旁边的芦苇丛中，浮上来一个东西。我拿船上搁的船桨划拉划拉，发现是一个人，吓得赶紧打110报警。”

“老伯，你家这条船拴链子了吗？”

“不用拴链子，有芦苇挡着，它飘不走。”

采访了报警的老渔民后，陈知琳现场采访刑警队江海涛队长，他是宋达的顶头上司，陈知琳跟他很熟悉。

“江队，现在能确定死者的身份和死亡时间吗？”

法医也在现场，江海涛跟法医交换了一下意见，对着镜头说：“根据尸体在水中的变化程度来看，估计在水里已经浸泡了四五天，也就是说死者溺水死亡的时间，估计在12月20日左右。

陈知琳脑海里突然迸出一个名字：李桃！就是那个在饭局上被偷拍了不雅视频的售楼小姐，一个多星期来，这个不雅视频在网上持续发酵，死在野渡湖的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她。

“江队，在现场有没有发现能确定死者身份的东西，比如身份证、手机？”陈知琳紧追着江海涛问。

“在现场打捞到一只皮包，里面有手机、身份证和银行卡，手机在水里泡坏了。”

“身份证上的名字叫什么？”陈知琳的心几乎都要迸了出来。

“我们已安排警察去接失踪者的亲属过来认尸，等他们确认之后再说。”江海涛冲陈知琳摆摆手，示意摄像师关掉镜头。

采访暂时中断。江海涛对陈知琳说：“李桃，这是死者身份证上的名字。我叫你家宋达去接她亲属过来，估计就快到了。”

“江队，真被我猜中了。”陈知琳一看身份证上的名字，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12月15日晚，这个名叫李桃的售楼小姐，被人在一个饭局上偷拍了不雅视频，并发到了网上。她是不是想不开了？”

“有可能，但这只是猜测。”江队说。

一会，宋达就把坐着警车赶来的王长辉、张秀珍接到了现场。

蒙面布揭开，尽管尸体已经在水中泡得面目全非，但从死者的身高、穿的衣服和鞋子看，还有那一头纠缠在一起、沾着水草的长发，他们就知道是李桃！

张秀珍扑到女儿的身上，嚎啕大哭：“孩子，你都是快要当新娘的人了，怎么就想不开了呀……”

王长辉也崩溃般地哭晕在现场。

由于死者亲属过于悲痛，陈知琳没有在现场采访他们。

陈知琳对着摄像机镜头说：“经警方和死者亲属确认，死者名叫李桃。十天前，李桃在一个饭局上被人偷拍了不雅视频，这个视频曾在网上疯传，这可能给她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压力。一周之后，家人报案说她失踪了，直到今天在野渡湖发现。现在，我们继续采访一下警队江海涛队长，再听听他的说法。”

摄像师再次把镜头对准了江海涛。陈知琳问：“江队，你认为李桃是自杀吗？”

江涛微微地皱了下眉头：“第一，虽然死者亲属已经确认，但因为在水里泡得太久，面貌变化很大，我们还要对尸体进行DNA检测，以进一步确认死者的身份。第二，死者是不是因为承受不了压力，跑来野渡湖自杀，目前还不清楚。”

结束对江海涛队长的采访之后，陈知琳面对着摄像机镜头说：“据了解，目前政府正在对野渡湖进行规划治理，附近渔民和工人处于迁出的前期阶段，而且眼下正值冬天，平时到这里来的人很少。

至于李桃为什么要来这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她是一个人来的，还是谁陪她一起过来的？她是怎么来的，怎么溺水身亡的？现场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视频，目前这起案件还是一团迷雾。

还有，因为之前李桃的不雅视频在网上曝光，她的死亡原因是否与此事有关？这也是我们心头的一大问号。”

最后，陈知琳对着摄像机说：“现在，年轻女性在职场上面临着很多压力，尤其是流行的饭局文化，在饭局上发生醉酒、性骚扰甚至酒后性侵事件，对职场一些年轻女性构成了明显的伤害。

由于种种原因，她们无处诉说，只好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压抑在心里，甚至有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悲剧。希望广大女性朋友，能够从李桃意外死亡的案件中吸取教训，经以为戒。家人也要多注意她们情绪上的变化，多关心、疏导，避免悲剧发生。

对这一典型案例，我台将持续关注，请观众注意后续报道。”

当晚，陈知琳的节目在滨江电视台“法制在线”栏目播出后，在市民中引起了震动。网上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消息，普遍猜测李桃是因为不堪承受不雅视频被曝光的压力。有些理性的网民认为李桃遇到了可怕的网络暴力，对此予以痛斥。

陈知琳住的也是一套出租房。第二天晚上，她回去进厨房给宋达打下手，问：“你说，李桃的意外死亡，有没有可能是刑事案件？”宋达只顾炒菜，不理她的茬。

宋达毕业于公安大学，在警队当刑警。有一次接到报警，有一个商场遭歹徒抢劫。他和几个同事迅速赶到现场。此时，两个歹徒被店员反锁在商场内，狗急跳墙，不断用脚踢踹商场玻璃门，透过玻璃门看见警察到达现场之后，在商场内拆开两把水果刀，用烤肠机砸开门玻璃，持刀强行冲出商场，向绿化带逃蹿。

宋达和同事迅速追赶歹徒！结果，一位同事被穷凶极恶的歹徒刺伤胸部，强忍着疼痛，仍继续追赶了200多米。最终，宋达和其他同事将两名歹徒抓获。那位因失血过多的同事倒在地上，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他肺部被歹徒刺穿，经过一个多星期抢救才脱离生命危险。宋达和同事后来发现事发现场200多米的路上，全是血迹。

这件事，让陈知琳一直感到后怕。

除了安全的原因，还有就是经济上压力，陈知琳逼着宋达考律师，因为律师收入高，他们就有钱买房结婚了。警队同事倒也比较照顾宋达，一般没有紧急任务，不会叫他。宋达认为自己实际上已经被警队“边缘化”了，特别是江海涛队长虽然嘴上不说，实际上对他这种行为很反感。

“这下，你又抓到独家猛料了。可惜目前，我这里没有任何可以告诉你的消息。”

对时下总让人诟病的饭局文化，两人在饭桌上都抨击了一番，并拉拉杂杂地说了一些其他事情。陈知琳之后问宋达：“你最近复习得怎么样？”

“头疼。”宋达有点不耐烦，埋着头吃饭。

“是我逼着你考律师，你头疼吗？”陈知琳放下筷子，有点不满地瞪着他。

“我是说那些要背的东西，让人头疼。”

“这还差不多。”陈知琳立刻换了一副温柔的面孔，给他挟了一块鱼，还帮他把鱼刺挑出来：“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好，好得管头管脚。我还没娶你呢。”

“是不打算娶我怎么的？”陈知琳揪着男友的耳朵：“本姑娘跟你同居两年了，这身子是白占的？想跑了是不是？看上谁了？”

“我能看上谁？除了你，就只是那些律考材料。”

“很好，本姑娘就喜欢你这样。”陈知琳在他脸上“叭”地亲了一口，“哎呀，嘴上还有油呢，我帮你擦掉。你洗碗啦。”

她一边帮宋达擦掉脸上的油迹，一边禁不住哈哈大笑。

沐浴后，陈知琳躺到床上，还在手机上找李桃的那个不雅视频，一遍遍回放。

宋达躺在她旁边说：“别看了别看了，睡觉吧。”

“又想好事了？”陈知琳侧脸看着男友。

“没有。累了，早点休息。”

“你先睡。”陈知琳说：“我再揣摩一下这个视频。你说，如果不是刑事案，那么李桃就是因为这件事想不开了？她是去野渡湖轻生的，对不对？”

“你可以大胆猜测，但在报道里不要瞎说。”宋达夺下她的手机，“你不睡觉，那我俩谈谈心吧。”

“睡都睡一块了，还谈什么心？你是真有外心了？”

“没有，我一辈子就在你这棵树上吊死。”

“那我还不是一样。我花容月貌，青枝绿叶的，跟你一辈子，就快成一棵沧桑的老树了。”

“跟你说正经的。我觉得在警队已经被大家‘另眼相看’了。”宋达叹了口气。

“怎么就‘另眼相看’了？”陈知琳扳过他的头问。

“就是考律师这件事。我觉得自己正在做离开队伍、背弃组织的事，江队和警队同事对我很有意见。”

陈知琳知道他说的意思了：“你不是还没考上吗？考不上，你还是一名公安刑事警察。考上了，你也不算离开队伍，你当了律师，不还是在协助政法工作嘛。”

“那是不可能一样的！”宋达从床上坐起来：“你知道不久前发生的那起性侵案，被告律师居然在法庭上胡说八道，把一起性侵案硬是弄成了‘偷情’。原告后来跳楼自杀了！那位律师有没有负过责任，有没有自责过？”

那起案子，陈知琳也报道过。她掩好胸口的内衣，也坐了起来，一时沉默不语。

“律师收了钱，只为当事人的利益服务。而公安警察是为人民服务，眼里只有公正！”宋达显得颇为激动。

“关于公安警察的话，你说得很对。关于律师的话，你说得就有点偏激了，律师为当事人的利益服务，没错，但前提也是公正。”

陈知琳举了自己采访过的一起涉毒案为例。一个家境贫困的农村男孩，高考时考上了一所名校，男孩的爸爸却因为涉嫌运输毒品罪面临起诉。原来，为了挣钱供儿子上学，孩子的爸爸拉三轮在汽车站给人送货，哪知却误入了一个毒品犯罪集团，他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次次用三轮车给犯罪集团运输毒品。

案发后，孩子的爸爸有可能被判重刑。有一位知名的法律援助律师为其辩护，依法减轻了这个爸爸的罪行。陈知琳很是敬佩那位律师。她采访的报道刊出后，还有许多好心人为男孩捐款，她和那位律师也捐了一点钱，那个男孩得以上了大学。

大半夜的，两人争论起警察和律师的职业伦理来，最后还是宋达占了上风。

陈知琳知道症结在哪，他就是不想考律师。

“我们别再争这些了，好不好？你们公安大学毕业、在公安队伍任职的高材生，还有检察院的优秀检察员，也不是没有考进律师队伍的，他们在律师的岗位上同样表现出色，同样可以惩治犯罪。”

“就没有经济利益上的考虑了吗？”宋达没提安全的事，他知道自己那次出警，把女友吓得不轻，事后吓得抱着他直哭。

“有，又怎么了？别不食人间烟火。你到现在还没娶我，不就因为婚房的钱还没攒够吗？别冲我瞪眼睛，这是事实。我们两家都是工薪家庭，父母供我们读书已很不容易，不要再逼父母给我们把养老本都拿出来。有本事，我俩去挣啊！”

这下，轮到宋达不言语了。

“我逼你考律师，还不是为了提升婚后的‘幸福指数’。你看我长得不比哪个女孩丑吧，也不缺才华，你要让我住上好房子，开上好车，我是不是对你更好……”

“好了，睡吧。”

陈知琳一下子偎到男友的怀里。

第三章 饭局上被偷拍

江海涛给宋达和实习刑警孙星布置任务，让他们俩一起调查李桃野渡湖溺亡案。

回到家，在饭桌上，宋达没好气地对陈知琳说：“要不是刑事案件调查取证规定，警察不得少于两人，江队恐怕就让我一个人上了。”

“为什么？”陈知琳看出男友明显憋着一股火。

“江队和警队大多数同事都认为这就是一桩自杀案，不用费那么大的劲，所以就把它扔给我了。我不是要考律师嘛，江队对我有成见，早就把我给‘边缘化’了，只会把他们看不上的、不重要的案件交给我。我带小孙去调查一下，交个结案报告也就算完成任务了。”

陈知琳不以为然：“警察调查、讯问不少于两人，这是办理刑事案件的程序规定，你怎么能说江队肯定认为这就是一桩自杀案呢？你别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或有意拿这话来气我！

第一，考律师何错之有？江队要是对你有成见，那也未必是这件事，或许你存在着其他方面的不足。我再次重申一下，不能以任何工作为借口，拒绝参加律考，时间不多，必须冲刺了！

第二，是谁看不上这个案子，是江队还是你？你认为这个案子不重要？宋达，我告诉你，李桃野渡湖溺亡一案，不管是不是刑事案件，作为现在流行的饭局文化的副产品，它有着很强的社会警示意义，社会关注度也很高。”

“你从新闻角度看问题，关注的是有没有新闻价值。我们当刑警的，要看案件是否重大，能不能对我们的智力和经验构成挑战，甚至是生与死的考验，能否给我们带来职业上的荣誉。”宋达也加大了声音。

陈知琳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她想到了他和同事那次执行任务，真是非常危险。她给宋达挟了一块红烧肉：“别说得那么吓人，什么生死考验！少说这种话，好不好？”

“你这个时候才是最温柔的。”宋达把一块挑了刺的鱼挟到她碗里。

陈知琳马上蹬鼻子上脸：“你让我跟你们去呗。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我想探究一下案发前，一个在饭局上被偷拍了不雅视频的售楼小姐，在野渡湖溺亡的真相，揭示它背后的深层社会原因。”

宋达立刻严肃起来：“不行！我不能假公济私，‘私相授受’。这个如果是刑事案，鉴于此案的社会影响，到时警方会召开记者会，你会拿到警方的新闻通稿。”

“得了吧，我要那个通稿有屁用？”骂了一个脏字，陈知琳又撒起娇来：“我要求独家新闻！求求你，宋大警官，你不带我去就罢了，总可以给我提供一点调查信息嘛，我私下再去找李桃家人和她未婚夫采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分寸的。”

宋达表情也变得柔和了一些：“可以给你提供一点有价值的信息。如果你想报道，必须首先经过我同意——听清楚了，不是警方的同意，首先是我的同意！”

“好，好，都听你的。”陈知琳给他舀了两勺蛋汤：“你做得好，我就奖赏你。”

宋达觉得李桃在野渡湖神秘溺亡，不论是在时间上，还是从不雅视频在网上传播并持续发酵的过程来说，根本原因都出在那个视频上，而这个不雅视频中的男主角崔亮——一家医疗器械公司经理，又是关键中的关键。

所以，第一站要去李桃生前工作的公司和售楼部调查。

宋达带着孙星，找李桃生前供职的房产公司相关领导和售楼部部长调查了解情况。李桃失踪后，“不雅视频”事件曾持续发酵，有网友把攻击的苗头对准这家房地产公司，认为饭局文化，其实就是一种腐败的商业文化，它肯定是在这家公司广为流行的一种“潜规则”，这对公司声誉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公司领导对两位警官说：“其实，我们并不提倡这种饭局文化，更不可能有所谓的‘潜规则’。这对公司和职工个人来说，都会存在一定的风险。李桃去参加那个饭局，是因为她和要买楼的崔总是中学同学，听说两人还有过恋爱关系。她去参加这样的饭局，似乎并无不妥，她当然不会想到在饭局上会被崔总强吻、又被人偷拍了视频，发到网上，结果导致了惨剧的发生，对此我们深感震惊和痛心。

事后，我们对这件事进行了认真严肃的调查，下发了通知 ，严禁职工出席客户组织的私人饭局，并禁止在工作中饮酒。”

售楼部部长补充说：“这很可能就是两个有过恋爱故事的人，架不住当年的一帮同学起哄，闹出了一个‘意外’事件。事情发生之后，我见李桃没来上班，打电话给她，希望她不要有压力，暂时在家休息一下也好。没想到她会想不开。”

“15日晚，你们公司还有谁跟李桃一起去参加了这个饭局？”

售楼部部长说：“那天晚上，售楼部陈美跟李桃一起去的。我们已经找她谈过话，对她提出明确的要求，如果警方找她谈话，必须说明真实情况，不要有任何隐瞒。”

紧接着，宋达和孙星向陈美调查了解15日当晚饭局上发生的事。

宋达问陈美：“你和李桃是同事吗？你和她关系怎么样，你了解她吗？”

李桃出事一周以来，陈美很是伤心。她又是第一次面对警察的调查，紧张中夹杂着一种恍惚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怜。

“李桃是我师傅，是她把我带进这个行业的。师傅人美，心肠好。”陈美说：“新人刚进入这一行业，都会遇到种种难处，师傅教给了我不少东西，她还指点我怎么应付一些尴尬的场面，既不能剥了客户的面子，又不能丢了女孩的自尊。”

陈美说得渐渐流利起来。可能是因为公司领导和售楼部部长事先叮嘱过她，不要有任何隐瞒，她大概已经在脑子里把这些话过滤了好几遍。

“你们的工作，需要经常参加一些饭局吗？”

“不一定，主要是大客户，有时会一起吃个饭。”

“是你们请客户，还是对方请你们？”

“我们哪请得起啊，一般是大客户请我们，也不是单独请，单独请的，我们也不敢去。”陈美稍为停顿了一下：“因为想叫他们买楼，就是不想参加那个饭局，我们也不好推辞的。”

“不经常，就是实在推不掉了才去。”陈美说：“最初，就是师傅带着我去参加了一个饭局。”

“她为什么要带你参加饭局？”

“因为我们俩一起去，客户也会有些顾忌。师傅那边，就是对她的男朋友王长辉，她也好解释一些。”

“李桃参加饭局，她男朋友王长辉反对吗？”

“王长辉不让她参加饭局的。”陈美几乎脱口而出：“其实，有些饭局，我们都挺不喜欢的，因为在那种饭局上，我们就像是个‘花瓶’，还要被灌很多酒，听很多‘荤段子’。但为了拿到单子，有时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还记得李桃第一次带你参加饭局时是什么情况吗？”

“记得。那次，我和师傅一起去参加一位客户请的饭局，坐了一大桌子人，大多是男人，我第一次看到那种场面，有的客人酒量大得惊人。”

“那次，李桃喝多了吗？”

“喝得半醉，怎么回去？”

“吃完饭，那个顾客要开车送师傅回去，师傅不让对方送，是我打车把师傅送回她租住的城中村的。”陈美回忆：“那次，我记得她男朋友从出租房出来，把师傅扶了回去，王长辉还很不高兴地对我说，‘你们这些女孩子，喝酒醉成这样子，好吗？’我觉得师傅好像有点怕王长辉。”

“他们为这事吵过架吗？”宋达问。

“师傅亲口对我说过，她和王长辉没少为这事吵架，不过事后王长辉又会对师傅道歉的。以后，能不参加的饭局，师傅就尽量不参加了。”

“那李桃为什么又去参加了这次的饭局？这个饭局是谁组织的？”宋达已知道组织饭局的人名叫崔亮，两人是高中同学，而据网上一些“人肉”的消息，两个好像还谈过恋爱，有点暧昧不清。至少，这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是……崔总组织的，他和师傅是高中同学。据说上高中时，他俩就好过。后来他们上大学的时候，崔总还在追求师傅。”

“李桃没有答应崔亮？”

“师傅说她不喜欢崔亮。”陈美似有意强调：“那天晚上，参加饭局的人大多是他们俩的同学和老乡，都是熟人，就算是同学聚会，师傅其实也不好意思拒绝。再说，崔总还要在一个写字楼买几间办公楼，这是个大单子，师傅是珍惜同学之情的，崔总出现请在滨江工作的同学、老乡吃饭，她总得给崔总这个面子吧。”

“说来是一个同学和熟人的饭局，李桃为什么要带你去呢？”

“王长辉知道师傅和崔总的关系，可能师傅是怕王长辉多心，所以那天晚上她还是带上了我。因为都是同学，他们喝了很多酒，闹得很厉害，结果不知道是谁趁乱偷拍了视频，发到了网上，那天晚上朋友圈都在转发。王长辉看到能不生气嘛。”

“饭局上，他们是怎么闹的？”

“15号晚上，参加饭局的那些人，大多知道师傅和崔总的关系，崔总刚好又要从李桃手上买楼，因此有人怂恿他俩喝个交杯酒。由于大家拼命起哄，在众目睽睽之下，师傅只好端起杯子，跟崔总喝了交杯酒。”

陈美复述着那个晚上发生的事：“之后，大家还跟着起哄，说‘亲一个，亲一个！’师傅还没反应过来，崔总便伸出双手把师傅揽到了怀里，师傅躲避中，身子差不多就要倒在椅子上，崔总就吻住了她的嘴……警官，那个视频，你们可能也都看了吧？师傅因为挣不脱， 崔总吻了她有半分钟之久。现场发出一阵阵哄笑，还夹杂着乱糟糟的掌声。我猜有人就是趁着这个乱劲，偷拍了崔总吻师傅的视频。”

“你知道是谁偷拍的视频吗？”

“我猜肯定是师傅和崔总他们哪个同学拍的，甚至不止一个人拍了这个视频。那时，大家都喝得半醉不醉的，玩得性起，就顺手拍了，还发到了朋友圈。”

“那天晚上，陈美是怎么回去的？”宋达继续问。

“崔总和他们那些同学都喝醉了，是我打车把师傅送回城中村的。在出租车上，师傅说头晕，还一直流眼泪，责备我也不替她解一下围。我慌着说：‘师傅，我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好紧张。他们这些人真是有点不像话。’师傅反过来安慰我说，‘算了，算了，你都看到了，我是被崔亮强吻的……明天到了单位，你不要对别人说，更不要让王长辉知道。’”

“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知道，还安慰师傅说没事的。哪知，这事把师傅害惨了。当天晚上，网上朋友圈里就出现了这个视频。事后，网友们‘人肉’师傅和崔总，说两人关系原本就不正常，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师傅一定是受不了这件事的打击，一时想不开，跑到野渡湖……”陈美噙着眼泪，没有说出“自杀”两个字。

从公司售楼部出来，孙星把一张纸拿给宋达看，这是他在做讯问笔录间隙，随手写写画画的东西。孙星有这个与众不同的职业习惯，是因为他在考警校前，曾想考艺术学院的美术专业。

宋达看到纸上写着：“陈美中等个头，身材苗条，长相应该属于甜美型的，脸上有两个小酒涡，不过因为脸上带着伤心的痕迹，还有达哥讯问的沉重气氛，掩盖了她的两个酒涡和甜美特质。她留着一头精致的短发，时尚、靓丽，化着淡妆，耳朵上戴着两枚与脸型十分相称的耳钉。”

在这段话的旁边，孙星画出了陈美的模样。

宋达问孙星：“你看出什么来了？”

孙星尴尬地笑笑：“达哥，我没经验，哪能看出什么来？我就是随手一写、一画。”

“有点意思。”宋达认真地看了一眼他的这个同伴。有时，新手也能激起火花。

李桃老家在离滨江100多公里的一个山区小镇上。堂屋里摆着她小小的灵堂，香烛、供果上面，是李桃一张放大的彩色照片，照片上，她一如往日般甜甜地微笑着，露出一口小小的白牙。

李桃的母亲张秀珍和妹妹李颜抱头痛哭。李桃的父亲失神地坐在轮椅里，眼泪混着鼻涕流到下巴上，滴落到冰冷的地上。

王长辉悲伤的面容透着冷峻、苍凉，喉咙早已嘶哑得说不出话来。李家没有生男丁，他作为李家的准女婿，等于是半个儿子，他一边忍受着痛苦，一边还要帮李家应对一些事情，李家长辈、年长的亲戚和乡邻前来悼唁，他按风俗得磕头还礼。

夜里，他守着清冷的小院、孤灯，还有墙上那个永远也不会说话、不会笑的人，一次次在心里跟她“对话”，那些幸福快乐的情景，一一浮上眼前……

恋爱后，王长辉随李桃回到她这个山区老家小镇，王长辉给她父亲买了一辆电动轮椅车。李桃给了母亲一万块钱。

张秀珍推辞不要女儿的钱：“你们以后还要买房，自己留着用吧，大城市房子贵，到时我又没钱给你们。”

王长辉说：“阿姨，我和李桃会挣到钱的，买房不用您给。”

李桃把钱硬塞给母亲，还心疼地给母亲择出了一把白头发。

李桃的妹妹李颜跟她长得很像。李颜成绩其实比姐姐还好，父亲那年夏天出事几天后，她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可当时父亲昏迷在医院里，生死未卜，有可能成为“植物人”，她悄悄把那张录取通知书藏了起来，谎说志愿没填好，没有录取。

后来经过抢救，父亲总算活了过来，但双腿再也不能活动了，一度还出现了失忆。李颜回家帮助母亲照顾父亲。父亲好转一些之后，李颜在镇上一个老街巷里租了一个小门脸，开了个饺子店。

李颜每天早上5点不到就起床，去菜场买蔬菜、猪肉；骑车去拖面粉，回来后和面、压面、擀皮子、调馅；煮饺子、卖饺子，虽然饺子味道好，卖得便宜，但镇子小，位置偏，地方太小，没有多少顾客，一天只能卖三四十块钱。

进入冬天，李颜手浸在凉水里，双腿站在寒风中发抖。有时已是半夜，她守着巷子里微弱的灯光，注视着过道里来往的行人，猜是不是来吃饺子的？可总是失望的时候多。

父亲总是对李颜说：对不起她，没能让她上大学。

李颜含着眼泪说：“姐姐上了大学，在城里工作安稳，能挣到钱，还找了一个很好的男朋友。我家出了一个大学生，爸爸你该知足了。”

那次，是张秀珍一家第一次见到女儿谈的男朋友，王长辉本科毕业，在建筑公司当设计师，有知识有修养，人善良质朴，个性阳光开朗，一家人都认可和喜欢他。

张秀珍当面叮嘱王长辉：“李桃这孩子性子有点急，希望你多担待一点。”

当着女友父母的面，王长辉还有点腼腆，不好意思多说话。

在回去的路上，他给张秀珍发信息：“阿姨，我跟李桃相见恨晚，我真心喜欢她，没有任何理由不对她好。阿姨以后要是发现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批评我、骂我都可以，因为我和你们一样，都在心里爱着李桃，希望她得到幸福快乐。只有她快乐了，我和你们才会幸福开心。”

张秀珍给丈夫看王长辉发的信息：“这孩子有文化有能力，还这么懂事，李桃挑人有眼光，这辈子我们不用愁了。”

那年，王长辉的姐姐王琴和老家一个男人结婚，王长辉和李桃特意赶回去参加姐姐的婚礼。

那天，他们一起去给王琴送亲。一路上，王琴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们跟在王琴身后，默默地走了一个多小时，甚至都没和她说一句话。

只是在快要到男方家的时候，王琴才回过身来，清瘦的脸颊上挂满了泪水。

王琴拉着李桃的手说：“你和我弟弟真幸福。”接着，王琴又叮嘱弟弟：“你对李桃妹妹一定要好好的。”

王长辉眼眶一热，牵着李桃的手说：“姐姐，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的。”

那次，参加完王琴的婚礼，在回滨江的客车上，李桃把头靠在王长辉的肩上，两人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那些幸福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如今却已是天人永隔。

王长辉在李桃仍微笑着的遗像下呜咽，可惜她什么也听不到了。

第四章 两人都有嫌疑

宋达和孙星把重要的时间节点和事情仔细捋了一遍：12月15日晚，李桃参加了崔亮组织的饭局，被其强吻之后，售楼部同事陈美打车将其送回城中村的出租房。

当晚，网上曝光了李桃的不雅视频。

从12月15日晚至21日，家人发现李桃失联，这一周内发生了什么，就成为该案的关键！

这段时间，王长辉都做了什么？尤其是20日一大早，王长辉开车去老家界坡看望生孩子的姐姐，而野渡湖就在滨江市和界坡县之间，离那条必经的国道只有五六百米距离。

宋达、孙星去调看了这一周来相关地点的监督视频，视频显示16日一大早，王长辉从城中村的出租房开车出来，先到他的单位停好车，去办公室呆了一会，之后打车去了滨江机场，去上海出差。

19日晚上，王长辉才从上海出差回来，他回到公司后，就住在公司办公室里。

20日一大早，王长辉从停在公司写字楼下的车库，开走自己的车子，回老家界坡县看望生孩子的姐姐王琴。

而从滨江到界坡县公路沿途的监控视频显示，王长辉是一个人开车去界坡的，在野渡湖区域是否有过短暂的停留，因为这段区域没有监控视频，也很少有人出没，所以这一点不是很清楚。

在这段时间里，从调取的电信记录上看，王长辉和李桃并无电话和信息联系。

21日上午，李桃母亲张秀珍发现女儿失联后，打电话给王长辉，王长辉这才开车从界坡匆匆赶回滨江，多方寻找无果，22日下午报案。

直到25日，渔民在野渡湖发现了李桃的尸体。

在向江海涛汇报调查的情况时，宋达说：“江队，我们想从外围先调查王长辉，他是这个案的关键。因为他有作案动机，也有作案条件。”

江海涛说：“从已有的信息来看，的确如此，但不要先入为主，还是多了解情况。”

宋达、孙星先去找王长辉所购婚房的物业了解情况。

物业公司工作人员把他们带进这套正在装修的婚房，里面十分杂乱。孙星在本子上很快画好了一张简图，指着这张简图说：“达哥，他们购的这套婚房，位于CBD中央商务区附近，面积约120平方米，总价应该在400多万元。”

宋达觉得江队给他配的这个爱画画的搭档，还真是有眼光。

孙星画的婚房简图，很快就得到物业负责人的证实：“他们是按揭买的这套房子。案发后，装修工作就停下来了。”

随后，宋达、孙星找到了负责装修的工人。

装修经理说：“王长辉是建筑设计师，李桃在售楼部工作，我们本就认得的。因为装修的钱不够，王长辉最初提出分阶段性装修，但他女朋友不同意，李桃想一气呵成装修好，结婚后就住进来。

王长辉又找人借了些钱。在讨论装修方案时，他们又发生了争执。王长辉为了省钱，装修力求简化，李桃却想按自己的想法装修。两个人都是内行，说的都有道理，实质上无非就是一个想省钱，只想简单装修一下；另一个却希望装好点，不说豪华吧，也不能比别人家装得差。”

宋达问：“他们吵得很厉害吗？”

“当着我们的面，他们肯定会顾惜面子的。”装修经理说：“在装修过程中，李桃不断提出增加一些小的装饰项目，还亲自跑市场，买材料都是选最贵的。这样下去可能会超支10万元以上。王长辉感到压力很大，对我抱怨说他都快失眠了，他烟也抽得很厉害。

我看王长辉不容易，提醒他女朋友不要太看重品牌，这样能节省一些开支。李桃不听劝，还当着我们的面冲王长辉发火，‘你怪我买材料、临时增加装修项目乱花钱，你抽烟不是一大笔开销吗？你要是把烟戒了，不是也能节省开支嘛。’王长辉气得把抽了半截的烟扔了，用脚踩灭。诸如此类的矛盾，还发生过多次。”

一位装修师傅补充：“有一次，我给王长辉递烟，他怕被女朋友看见，躲到阳台上抽烟。他女朋友闻到烟味，冲上阳台，一把夺过烟扔在地上：‘你不抽烟，会死吗？’

王长辉气得踩灭烟头，火气也很大，冲他女朋友说：‘装个房子，你都快把我逼疯了！’当场摔门下楼，他女朋友跑到阳台上哭了，好像也很委屈。其实，他女朋友跑市场买材料很累的，还要经常跑过来监工，不是要我们修改这个，就是临时增加那个，我们都有点不敢得罪她，也不敢劝她。她脾气好像不大好。”

宋达问：“这次吵架，是在什么时候？”

装修师傅说：“大概就在半个多月前吧。这次争吵后不久，王长辉的女朋友就出事了，我们都觉得很可惜。你说，这么贵的房子都买了，也快装修好了，婚礼一举办，两人就高高兴兴地住进来了，结果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不幸。哎，这人啦，都是怎么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惹出这么多的是否争端？”

结束对装修工人的调查出来，孙星对宋达说：“达哥，这两人为装修房子的事，多次吵架，跟着又出现了一个不雅视频，这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宋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是说，王长辉的嫌疑更大了。”

宋达、孙星去城中村找王长辉调查。

这是一套40多平方米的平房，墙上挂着几幅镶在相框里的照片，有王长辉、李桃的单人照，也有他俩的亲密合影，往日那些幸福的情景似乎触手可及。

桌子上摆着一面较大的圆镜子，放着琳琅满目的化妆品，似乎还保持着李桃在时的样子。

看到这些东西，他们有点吃惊，不知道王长辉仍保持着屋子原来的模样，放着李桃生前用的物品，是伤心怀念，还是刻意要做给别人、包括他们看的？

宋达问王长辉：“你是什么时候看到那个视频的？”

王长辉脸上仍带着悲戚的神情：“15号晚上9点多钟，李桃跟她同事陈美打车回来，她当时已经喝得半醉。我责备了她几句，她就躺到床上休息了。我又在电脑上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约11点上床休息。睡觉前，我一般会在手机上看一会新闻，刷一下朋友圈的消息，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了那个视频。”

“你当时是什么反应？”

“一是震惊，二是气愤。我把李桃推醒，质问她这个视频是怎么回事？李桃似乎有点不太相信，现在想来她主要就是发蒙。她跟我解释，说是饭局上有同学起哄，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加上她当时酒喝得有点多，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强吻了。”

“你认识强吻她的那个人吗？”

“认识，他叫崔亮，是一家医疗器械公司老板。李桃和他是高中同学。”

“能谈谈崔亮这个人吗？你对他了解吗？”

王长辉回忆：“我和李桃相爱后，有一次我们无意中提到自己的中学生活，李桃忽然问我：‘你是学霸，在学校有没有帮助过成绩差的同学？’我说没有特别帮过谁，不过同学来问我，我知道的话，肯定会告诉他们。当时，我还笑着补充了一句，说通常来找我的都是男生。在中学，我没有女生缘。’”

“李桃当时有没有提到崔亮的名字？”

“没有，我也没问李桃，她只是说在县城上高中时，应老师的要求帮助过一个同桌的男生，说她那时认为就是同学之间的互相帮助，让她带一带那个男生，她觉得这是老师对她的一种认可，还挺骄傲的，结果她差点把自己给带进了坑里。

我问她怎么回事，是不是她耽误了自己的学习，成绩跟那个同桌一起往下掉了？李桃说，不光是她成绩往下掉，那个男生还给她递纸条，说喜欢她，要跟她谈恋爱，她毫不客气地警告了那个男生。李桃说，后来她爸妈知道后，让她别再做这样的好人，老师也不让她再辅导这个同桌了，不然她怕是连大学也考不上。”

“当时，你没有问李桃这个男生的名字？”

“我只是听她当笑话说了这件事，说做好人也是有界限的。我并没有在意这件事，只怕它当成是她年少时一段青涩的往事。”

“后来，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男生就是崔亮的？”宋达问。

王长辉说：“和李桃谈恋爱后，我去过她工作的售楼部，看到她一些同事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有人甚至还对我旁敲侧击，要我把自己的女朋友看紧点。有一次，有个自称‘熟悉情况’的陌生人打电话给我，提醒说我有一个潜在的‘情敌’，说李桃可能脚踏两只船，在玩劈腿，对方名叫崔亮，有意从李桃手上买楼。

那会，我就有点震惊，简直不敢相信。我对李桃的爱是纯粹、透明的，当然希望她也像我一样，不要有什么事瞒着我。回去，我告诉李桃，说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问她在单位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不然那人为什么要制造这样的谣言？李桃听后就有点不淡定了。”

“她是怎么对你说的？”

“李桃说崔亮就是她在高中时帮过的那个同桌的男同学，她不再辅导并躲着崔亮之后，他也算知趣，可是上大学后，哪知崔亮还跑到学校里追求她。有一年，她生日那天，崔亮晚上在她宿舍楼下搞烛光求爱，闹出了很大的动静，被保安驱逐。那次她也被弄得很难堪。从此，崔亮消停了好几年，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后来，崔亮仍想追求李桃？”

“是的，李桃说她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她还对我保证说，她和崔亮之间本来就没什么事，在学校连手都没碰过，那都是他一厢情愿，庸人自扰。但是谁知道几年后，崔亮又找到了她，说想从她手上买楼。”

“那时，你和李桃认识了吗？”

“还没有。李桃说，崔亮大学毕业后当了几个药厂的医药代表，赚了些钱。当时，崔亮看她还单着，又开始追求她，她一直不肯答应。李桃说她父母不喜欢崔亮，对他成见很深，父母要是知道崔亮又在纠缠她，只会让她远离崔亮，她也没敢把这件事告诉父母。

不久，我和李桃就在城中村认识，并谈起了恋爱，她更不可能接受崔亮了。”

“当时你并不知道有崔亮这个人？你觉得李桃跟你谈恋爱，有没有躲避崔亮的原因？”

“后来，我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李桃不嫌弃我无房无车，愿意跟我好，谈婚论嫁，可能也有躲避崔亮的原因，她把我当成了一根救命稻草。”

说到这，王长辉的神情显得特别痛苦：“我开始怀疑我们的爱情不是那么纯粹完美，甚至怀疑李桃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但当时，我并没有说出心里的这种疑惑。”

“你有没有坦率地跟李桃谈过这个问题？”

“有一次，我直接问她了。李桃当时觉得很委屈，她说的话，我至今都记得。她说：‘长辉，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是为了躲避崔亮，才跟你好的。我决定把一生托付给你，是因为我喜欢你，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原因。’”

说到这儿，王长辉恍然想起那激动和温情的一幕。当时，他捧着女友的脸，用力亲吻，边吻边说：“李桃，我从没有爱过别人。自从遇到你，我仿佛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

李桃深情回吻她，流泪道：“我要远离那个人，不要让他成为我们爱情里的阴影。长辉，请你相信我……”这么隐私的细节，他并没有告诉两位警官。

宋达问：“从这以后，李桃就疏远了崔亮是吗？”

“李桃说到做到，就此真的疏远了崔亮。崔亮很不甘心，仍以买楼为借口，继续纠缠她。我知道之后，有一次气愤地跟崔亮正面交锋，对他说：‘我深爱着李桃，李桃也一样爱我，我们彼此谁也离开不了谁。崔亮，你要是真的为了李桃好，为了她的快乐和幸福，就请你自觉地跟她保持距离，不要再干扰我们的生活！’”

“你态度倒是很干脆，崔亮怎么说？”宋达问。

“我本以为崔亮会知难而退，哪知他对我说：‘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从十几岁就开始喜欢李桃了……一个从青春年少时就开始陪在她身边的人，难道没有资格喜欢她吗？只要她还没有结婚，我就有追求她的权利！’那次交锋，我没能赢过崔亮，也没能让他知趣后退。”王长辉的神情流露出深深的气愤和痛苦。

孙星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一边用眼睛扫描着墙上的照片，王长辉的单人照片，有几张带着异域风情。他问了一句：“王先生，你在国外工作过吗？”

“是的，我们公司有个援非工程。”

宋达问：“这是什么时候？你去了几年？是什么时候回国的？”

“去了两年，回国还不到一年。”王长辉朝墙上看着，墙上有一张他在机场和李桃的合影，李桃很亲密地依偎在他的胸前，照片是李桃拿手机自拍的。

他接着说：“就在那次跟崔亮交涉不久，我要去西非参加援建工程，李桃求我不要去，我说不行，我在单位最年轻，还没有结婚，其他有家有口的人都要轮换着去，我没有理由不去，再说我也需要出去锻炼一下，多赚点钱，回来买婚房。我对李桃说，就两年时间，我一回来，就买房结婚。”

宋达问：“你去西非援建，一去两年，不担心崔亮会纠缠和骚扰李桃吗？”

王长辉说：“我的确很担心。但李桃对我做了保证，说她不会理睬崔亮，他真要买楼，她公事公办，绝不会在私下跟他有任何来往。我相信了李桃的保证。”

“婚房是你回国后购买的？”

“是的，在国外援建，我多挣了点钱。”

宋达问：“12月15号晚上，你看了那个视频，把李桃叫醒，听了她的解释之后，有没有表示要原谅她？之后又没有发生什么事？”

“听了李桃的解释，我当时的确十分生气。李桃哭着求我原谅……我说，她都是要做新娘的人了，还去参加这种乱七八糟的的饭局，早就告诫过她不要去参加这种饭局，不要喝酒，而且她还是跟崔亮在一起！我质问她，为什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她只是哭，还说我不知道心疼她。我实在气愤不过，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

“你打了她？”宋达有点震惊。

“事后，我也很后悔！以前，我们也有过争吵，但我从没动手打过她。”王长辉痛心疾首。

“你向她道歉了吗？”

“没有，我觉得是她做了错事，而且在气头上，我也不可能受那样的委屈。打了她之后，我睡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也是想让我们都好好地清醒和冷静一下。”

“之后几天又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也就是16日一大早，我没跟李桃打招呼，就开车到了单位，收拾好资料。这天，我有个到上海出差的任务，几天前公司就通知我了，我机票已经提前买好了，李桃也知道。那天早上，我就打车去了滨江机场，直接去了上海。”

“你到上海出差这几天，一直都没跟李桃联系吗？”

“因为在气头上，这中间，我跟李桃没有联系。但她给我发过几条微信。”王长辉把手机拿给宋达，找到李桃给他发微信的页面，李桃微信名显示的是“老婆”。

宋达看了一下，王长辉出差期间，李桃给他发了几条微信，主要还是解释那天晚上饭局上发生的事。有一条是这样写的：

“崔亮要从我手上买楼，我舍不得那个单子，不然我是不会去参加饭局的，也不会喝那么多酒。我不知道会发生那件事，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仓促之间，应对失措，这是我的错。长辉，请你原谅我。我们都快要结婚了，我的心都在你身上。”

接下来的一条微信，李桃是这样写的：

“我应该当众搧这个流氓一巴掌！因为他当众侮辱了我。”

还有几条微信，是提醒王长辉抽空去监督一下婚房的装修。在一条微信里，她说：

“长辉，我不应该为装修房子的事跟你吵架。你是对的，我们应该量力而行，没必要装修得那么好，装得那么精细。再怎么说，比我们住在城中村的出租房子里不知要舒适多少倍，以我们俩眼下的条件，我应该感到知足。

何况，你是那么爱我，在乎我，我还需要什么，还求什么呢？都怪我太挑剔了，太在意那些细节，给你带来了压力。抱歉。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宋达把王长辉的手机拿给孙星看了下，继续讯问王长辉他出差回来的行踪。

王长辉说：“19号，我出差回到滨江，当晚就住在办公室里。20号一大早，我开车回家看望生孩子的姐姐，直到21日早上岳母打电话，我才知道李桃失联了。”

这与他们先前观看监控视频、以及调查了解到的情况基本一致。

宋达说：“王先生，谢谢你跟我们说了这些情况。以后，我们可能还要打扰你。”

王长辉说：“希望你们调查清楚，李桃是不是自杀，还是有人要害她？”

宋达和孙星从王长辉住的出租房出来。城中村四通八达的小巷里落满了残枝枯叶，清洁工正在清扫。出租楼房斑驳的墙面上很潮湿，一楼屋内进水的住户拿扫把一点点将雨水清扫出去，小巷里弥漫着被暴雨冲刷过的垃圾气味。

踩着城中村小巷子的脏污和积水，宋达在脑子中想象着一对恋人从城中村搬到婚房时是一种怎样的幸福情景，内心充满了遗憾。

孙星指着他在本子上画的几张照片简图，说：“达哥，王长辉去国外那两年，李桃有个感情空窗期。”

“我也想到了。”宋达问：“你还注意到了什么？划个重点。”

“王长辉出差期间，李桃给他发了那几条微信，其中有一句‘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宋达说：“可能有两个意思，一是说她不会再纠结房子装修的事，能装成什么样就什么样，这已经比住出租房舒适得多了。二是，这句话，可能是她那时就有了自杀的想法。当时，王长辉没有想那么多，可能没看出来。”

“我觉得也是这样。”孙星说：“达哥，你觉得这还有调查下去的必要吗？”

“很有必要！王长辉、崔亮，还有他们和李桃之间复杂微妙的关系，有许多谜团待解。”宋达非常肯定地说。

第五章 男友出国生变

两位警官离开城中村后，王长辉心里特别压抑和沉重，他走出狭小的出租房，在城中村四通八达的小巷子里穿梭，狂走一气。

天还冷着，他裹紧身上的衣服，走在寒风中，比身体冷的，是他的心冷。

前面有一个女孩，站在灯影里冲一个男孩挥手，红红的围巾在风中飘荡……王长辉恍然觉得她就是李桃，长发在风中飘舞着，恋恋不舍地对他挥手。

往日一幕幕甜蜜的情形，在他眼前就像过电影似的：两人一起挤公交车，他为李桃胸前撑出一块空间；下雨，为她准备好伞，或两人共打一把伞，走在飘飞的雨丝中，他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他去李桃的屋里“蹭饭”……

恋爱时，李桃对王长辉什么都说。她说入职第二个月，就幸运地卖掉一套300多万元的房子，那个不到30岁的男顾客是个“海归”博士，他很认真，用手机给房子拍视频，角角落落都拍到了，在微信上发给还在美国留学的女友，甚至拿尺子测量房子的面积。

“海归”博士不是用的按揭方式，而是一次性打款。这样，李桃很快就拿到了近10000元提成。

为了表示感谢，房子成交后，李桃请这位“海归”博士吃饭，对方却不让她买单，说她费用口舌、磨破脚皮，好不容易才卖掉一套房子，他和即将回国的女友对房子都很满意，这顿饭应该他请。

李桃说能让她看一下他的女友吗？“海归”博士给她看女友微信相册里的照片，虽不是顶级碧人，但知性、优雅、婉丽，她不由得称赞道：“你们真是幸福。”

从陪着看沙盘看样板房到最后这顿饭，这位“海归”博士都表现得十分绅士，李桃觉得自己真幸运，要是以后碰到的都是这样的男顾客，那她还愁什么呢？

最让李桃得意和自豪的是，一次，她仅仅因为给一个拖着行李的问路人指了路，并帮他拖着行李，之后顺手给了她一张楼盘的宣传单和自己的名片，不久这个人竟然找到售楼部，从她手上买了一套500多万元的房子。

楼房成交当晚，李桃回到出租房，高兴在抱着王长辉说：“要是这样就能把房子卖掉，我宁愿天天站在马路上，给人指路。”

王长辉认为她这是侥幸。李桃说：“我知道是侥幸，但那天我当了一回雷锋，我还是挺高兴的。”

王长辉捧着她的脸说：“就是喜欢你这单纯的样子。”

“是吗？那我以后一直做个单纯的人。”李桃娇嗔地笑。

但在这个行业，想做个单纯的人并不容易。

李桃要赚钱，要出业绩，就要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有时必须去参加那些本不想参加的饭局，哪怕酒喝得都要吐了，脸上还要挂着微笑，不能生气，不能不给人面子，不能让人难堪，更不能拂袖而去。

在王长辉看来，李桃的微笑多半是职业性的，是训练出来的，是不得不强装出来的。单子成交了还好，要是忙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就是假装着也笑不出来。

李桃说，在这个行业，她慢慢积累了不少售楼经验，也懂得了行业内的一些“潜规则”，如开盘通常没有好房子，好房子全被保留和秘藏起来，然后每个月推出几套，但单价会升得很快；

售楼小姐会用许多方法来“逼”客户买房，让客户时刻感到紧张，从而变得不冷静，哪怕没看中也要下手买房；

开盘的时候，售楼处会有许多人在模型边上说这个房子好，这些人大多是公司花钱找来的；

还有少数楼盘会做一份假的“销控”数据等。

对这些行业内的“潜规则”，李桃内心其实是排斥的，但身不由己，有时她也只能配合公司这么做，也就是一个被动的参与者。

这个行业，也是一个积聚了大量金钱的地方，它是一个巨大的舞台，每天展示的都是权力、成功、财富、美色，它会异化人心，让人心变得骚动不宁。

李桃学会了识人。有的男客户带着女人来买房，但他们年龄看上去不像夫妻，倒像是“父女”甚至隔着两辈，售楼部的人都知道，这多半是男人在外面养的“二奶”。

如果是夫妻一起来买房，最后通常是妻子说了算，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通常则是男人说了算，为“二奶”买房，金屋藏娇，还是能省就省一些，哪个男人能跟“二奶”过到头的，不过是眼下享受而已，男人需要付出的这个代价越小越好。

有一次，李桃就碰到这样的两个人来看房，她以为是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说了算，热情地跟他多说了几句，哪知惹得跟在这个男人身后的妙龄女郎不满，说不在这买了，换一个楼盘。李桃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忙向她道歉，女孩把头一抬、眼一撇，说：“我说不在这买，就不在这买！”硬是把那个男人给拉走了。

李桃吸取了教训，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她便尽量征求那个同来的女孩意见，首先让女的满意了，她再在情人面前撒撒娇甚至耍点“手段”，房子可能很快就成交了。

售楼小姐之间竞争很激烈，李桃体会到职场生存不易，不敢马虎大意。

在中国做什么事都要靠关系，而关系的建成，往往就要靠饭局来实现。

王长辉最烦女友去参加这样的饭局，他对李桃说：“男人在饭局上，只要不喝醉酒，不出洋相，不失态就行，而在一些暧昧的饭局上，女孩有时难免会遇到有权有势的男人的骚扰和纠缠，女孩子的一些绯闻，往往就是在某个饭局后传出来的。”

李桃不以为然地说：“我又不是你讲的那种女孩。”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但我还是要郑重地提醒你！我也理解，有些客户请你参加饭局，你不便拒绝，但一定要少喝酒，千万不能喝醉。而且不要一个人去。”

李桃说：“我知道。”她说一些业绩好的同事，经常被一些大客户请去参加饭局，通过这些或大或小、形形色色的饭局，她们结交了更广的人脉，有时不仅在饭局上轻松地敲定几百万、上千万的单子，还发展了潜在的新客户。

“我学不了她们，谁叫我有一个爱我、心疼我、在乎我的男朋友呢。”李桃撒娇。

一天晚上，李桃参加了一个饭局，打车回到城中村，刚进卫生间，便吐了。

王长辉一边帮她清理，一边责备她不该喝这么多酒。她吐得眼泪连着鼻涕，说：“你以为我想喝吗？他们那些人太能喝了，祝酒辞一套一套的。”

王长辉生气道：“你是一个待嫁的新娘，不要老去参加男人们乱七八糟的饭局。”

李桃说：“我知道你是出于保护我，心疼我，用心良苦。可是如今，哪个行业离开得了饭局？没人敢说自己从不参加饭局，不参加饭局的人，几乎办不成事。”

王长辉觉得女友说的并非没有道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职场上的很多女性，有的在饭局上如鱼得水，更多的人其实很惧怕出席一些饭局，尤其是那些把女人当成“花瓶”甚至是不怀好意的饭局。

李桃说：“要是发现哪个男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肯定会拒绝的，如找理由说公司规定不准许，或推辞说有别的事情，尽量不得罪对方就是了。如果是一般的宴请，去了也没什么，若是直接拒绝，单子可能就跑没了。你放心，我肯定会注意自己的言行。而且，我一般都会带上陈美，不会一个人去的。”

王长辉说：“我不是不相信你，是因为饭局上泥沙俱下。”

“我又不是傻子。我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李桃连衣服、鞋子都没脱便躺到床上，一会儿便睡着了。

王长辉也困了，打水把她脸上的粉底、嘴唇上的口红擦净，去外面沙发上睡了。

一天晚上，他们吃完饭，出来闲逛。巷子里，遇到一对夫妻推着一个婴儿车，车内平躺着一个白胖胖的、嫩生生的婴儿。

“这孩子真可爱。”李桃认识在这里租房的孩子爸妈，跟他们打招呼，弯下腰，用手指在婴儿的脸上轻轻摩挲着。

孩子妈妈看了看她身边的王长辉，笑道：“你俩也早点结婚吧，生个大胖小子。”

他们走过去之后，王长辉对李桃说：“你听到了吧？”李桃把头亲密地偎靠在他的胸前：“给你生，生上一堆。”

那次临出国前，王长辉买了一只钻戒送给李桃。李桃责怪他乱花钱：“再名贵的钻戒，都比不上你对我的爱……”

王长辉抚摸着女友的秀发，依依不舍:“我知道，这是我送给你的定婚信物。”

李桃抱着他：“长辉，你走了，我会孤独，会想着你的……等你回来，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我要做天下最美、最幸福的新娘。”

那一刻，他陶醉在女友深情的拥抱里。

在机场送别时，王长辉本已过了安检，又突然跑回来，拥抱着未婚妻，激动地亲吻着她的脸颊。李桃贴在他的耳边说：“在外注意安全，另外不要喝酒……”

王长辉深知此意，一脸深情地看着李桃，郑重地点点头。

对王长辉来说，去西非援建是一段最困难的日子。除了当地发生的战乱和埃博拉疫情，他还十分担心李桃，怕在这分别的两年中，崔亮还会纠缠和骚扰她，这是他心中最大的隐忧。

当时，西非那个国家除爆发了埃博拉疫情之外，同时因为粮食危机引发了大规模的骚乱事件，加上战乱，让形势变得十分严峻，尽管中国中国援非工程队有非常严格的安全措施，危险仍然随时存在。

有一次，王长辉和中国同事、还有几位黑人工友驾车去工地，一路上都有路障，枪声就在他们的耳畔回响，有一个黑人朋友遭到武装匪徒流弹袭击，中枪身亡。

就在前一天中午，因为天气太炎热，他和这个黑人朋友还一起躺在卡车下遮阳，对方还自豪地让他看女朋友的照片，王长辉也把夹在钱包里的李桃照片拿给他看，对方笑着夸道：“youre gorgeous（真漂亮）！”不成想，这位黑人朋友眨眼之间说没就没了。

因为通讯条件落后，不通网络，王长辉能联系到李桃的时候不多，只要电话没中断，就会叮嘱她出门带齐东西，晚上睡觉前要关好门窗，办公室放一把备用钥匙，天气不好要带伞加衣，手机随时充满电，身边不离银行卡。

李桃在长途电话里说：“在国内，大不了忘记带房门钥匙，手机没电了，怎么能跟你那里的环境相比？那些流弹又不长眼睛……我有时做噩梦，惊醒一身冷汗。长辉，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要完完整整地给我回来，缺一个指甲盖都不行。”

“这里的炎热和风沙，会让我脸上多带些尘垢，别的什么也少不了。”他还在电话里抒情。

两年，让李桃担惊受怕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从西非回国后，王长辉立马向李桃求婚，双方家长都希望他们早点结婚生子。王长辉用在国外赚到的钱，很快按揭买了一套婚房，房产证上写了他们两人的名字。

因为是现房，王长辉马上安排装修。钱不够，王长辉父母和姐姐王琴各拿了5万块钱给他们，张秀珍和李颜也拿出5万，这是双方亲人能够给他们的最大支持。

他们不要，王琴甚至都流眼泪了：“姐姐只有这个能力，你们不要嫌少。”

张秀珍说：“李桃给家里的钱比这多多了。我们只能算是尽个心意，就是盼着你们好。”

李桃对王长辉说：“无论是拿你父母和姐姐的钱，还是拿我家里的钱，我都觉得是一种罪过。”

王长辉说：“就算是我们借双方亲人的吧，等有了钱，我会还给他们。”最后他们还是接受了双方亲人的资助。

为了上下班和装修房子方便，王长辉还花十几万元买了一辆帕萨特轿车。

李桃考了驾照，两人都可以开。每天早上，一般都是王长辉开车，先把李桃送到售楼部，自己再开车去公司上班。下班，他再开车去接李桃回城中村。有时，为了买装修材料，李桃会单独开车上街办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按说李桃应该高兴才对，可是王长辉发现她情绪明显不高，还常常发呆，暗自流泪，问她原因，她也不说，似乎还很自责、很内疚，说不该让他去非洲，要是他在那染病、或被街头的乱枪打死了怎么办？

王长辉说：“我们还没结婚，你还没有当我的新娘，我怎么舍得一个人就这么走了？”

李桃破涕而笑：“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放不下我。”又说：“除了你，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放不下的就是家人。”

李桃刻意这么强调，王长辉觉得有点儿不同寻常。

很快，他发现李桃身体似乎也出现了一些异常。李桃不仅嗜睡早醒，还常做噩梦，梦里发出吓人的尖叫。她记性也变差了，经常丢三拉四。她吃东西不香，有时甚至连动作也出现了迟缓。

王长辉明显感到不对劲，劝李桃去看医生，李桃起先怎么也不肯去，说她没得病，就是情绪不好，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另外就是睡眠差。

在王长辉一再劝说下，李桃终于答应跟他去看医生，结果医生确诊她患了中度抑郁症，给她开了抗抑郁的药物，叮嘱她要注意调整心态，积极面对生活，学会自我缓解压力，合理安排工作时间，保证充足的睡眠，有空的话，多去户外参加一些健康的体育活动。

医生还当面叮嘱王长辉：“你们要多沟通交流，不要和她发脾气，用情感暖化她。”

那天，他们走出医院时，李桃抱着王长辉的肩膀失声痛哭。王长辉安慰她：“好了，我不会再去国外了，我会照顾好你，一切都会过去的。”

李桃眼里闪着泪花：“长辉，我是不是拖累你了？你要我这么个病人有什么用？我给不了你要的爱，只会增加你的负担和痛苦。”

王长辉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你很快就是我老婆了，有什么困难，我们要一起扛！”

这天晚上，王长辉失眠了。出国前，李桃都还是好好的，情绪什么的都很正常，她还在朋友圈撒幸福狗粮，说等他回国，他们就结婚办事。没想到他去西非援建两年，她就患上了这么重的抑郁症，要是早知道这样，他说什么也不去了。

王长辉估计他出国这两年时间，李桃一来为他担惊受怕，二来感情上比较孤独，可能是由于这两个原因，导致她患上了抑郁症。但也不排除有别的原因，或是她受不了别人持续不断的骚扰，她性格软弱，又找不到人倾诉或发泄，坏情绪日积月累，就变成了眼下这个样子。他怀疑这个“罪魁祸首”就是崔亮……

这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眼前。王长辉多想获得一种能力，能够穿越到过去，哪怕不出国，不买婚房，就这么在城中村的巷子里携手闲逛，他和李桃一样幸福满满。

第六章 生前留下日记

陈知琳比宋达他们早一步接触了李桃的亲人。

她认为李桃溺亡的原因，肯定和饭局上的那个不雅视频有关。她查看了这个视频在网上曝光后，一些持续发酵的社会舆论。

网友的批评，主要炮火对准的是饭局文化。

这还是比较理智和清醒的网友，更多的人抱着一种“看客”心态围观，唯恐吃的瓜不够大。他们认为像李桃这样的人，在饭局上之所以被人偷拍，弄出这样的不雅视频，是因为这本来就是她们的一种营销手段，甚至认为这是公司暗示和怂恿她们这么做的。

能把一套价值数百万、上千万的楼卖出去，拿到可观的提成，在饭局上，与有权有势的客人搂搂抱抱、调调情甚至干出更不要脸的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有句话嘛，有奶便是娘。

有人还“人肉”李桃，说她上中学时就跟视频中的男主崔亮早恋了，但硬是被父母和老师拆散，崔亮一直不甘心，现在他事业发达了，有了钱，有一种“衣锦还乡”的傲慢和张狂，又回来追逐当年的小恋人，才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如今，李桃虽然是一个快要结婚的人，可为了卖掉手中的房子，她还在和崔亮玩暧昧，这不在饭局上就出事了嘛。这中间，被羞辱、最不堪忍受的人应该就是李桃的未婚夫了，但他或许也不是完全无辜的，他为什么要让女朋友去参加这种暧昧的饭局？

说穿了，还是钱在作怪。有钱能使鬼推磨，有奶便是娘。只是出了这样的事，这个楼还能卖得成吗？那不是落得个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以想象这件事，对李桃和她未婚夫王长辉带来的打击和压力，他们之间为什么会钻进一个“第三者”？他俩的关系到底如何？在王长辉和崔亮那也许找不到真相，而且他们正面临警方的调查，宋达又不愿带着陈知琳过来采访。

那么，自己只有从李桃和王长辉的家人、亲戚这里下手，或许会找到答案，尽管它未必准确，但却有可能接近真相。

如果陈知琳从她所寻求的答案和真相中，能得出李桃“自杀”的原因，那宋达他们也就不必要再调查下去了，人言可畏，结论就是李桃顶不住不雅视频事件发酵后强大的舆论压力，选择到野渡湖自杀，以这种方式告别世界，了断人生。

这样，宋达也就可以放下这个案子，从中摆脱出来，进行律考的冲刺——他忙得似乎已经把这件重大的事给忘了。

那天在李颜的饺子店，陈知琳自报了身份。李颜说：“我知道你是电视台记者，你在野渡湖的报道，我看了。你能不拍我吗？我不想受到打扰。”

陈知琳表示理解：“好的，我不拍你。我只是想请你讲讲你姐姐和王长辉是个什么样的人，做点文字记录，观众仍然关心事件的后续情况，这件事对在职场打拼的女性具有警示意义。我保证会尊重和保护你的隐私。”

李颜讲述了她眼中的姐姐和“姐夫”王长辉。在她眼里，李桃和王长辉是十分相爱的。她说：“姐夫出国那两年，我姐姐写了不少日记，你看了日记，就知道我姐姐有多么思念和担心姐夫了。”

“这本日记现在在哪里？”陈知琳有点“如获至宝”地问。

饺子店的里屋有一张床，是李颜平时休息的地方。一张桌子上，堆着不少书籍。李颜从这堆书籍中翻出一个封面上印着数枝梅花的日记本，交给陈知琳。

“姐姐出事前一个月，把这本日记交给我保管。她出事后，我也想找到答案，就翻看了一下，才知道日记里的内容。”李颜似乎不忍回忆这一切，脸上悲戚依旧。

陈知琳翻开日记本，看到了下面一大段日记内容：

“长辉，从电视和网上看到，你援建的那个西非国家极其混乱，医院条件非常落后，疫情持续曼延。我整天焦灼不安，担心你的安全。那里天气那么炎热，工地上连个遮阳的地方都没有，不知你是不是被晒成了一个黑人？

晚上，江滩亮起温馨的灯火，到处是一对对牵手的情侣，非常亲密，有的喁喁私语，脸上露着甜蜜的笑容，有的旁若无人地依在栏杆上，拥在一起亲吻……风从江面上悠悠地吹过来，树叶在风中微微摇摆，柳枝丝丝缕缕的，好像拂在我的心头，又软又暖又痒。江对岸的灯火，犹如密密的星星闪烁。

在月光的映照下，江面的波纹闪着悠光。看到在这光影里闪烁的一张张幸福的笑脸，我会不由自主地羡慕和赞叹，爱情是多么美好，要是此刻你在我身边该多好啊！我期盼着婚礼这幸福浪漫的日子，期盼着我们的新婚之夜……以前想着要‘嫁为人妇’，甚至还有几分恐慌，有人说这叫恐婚，但现在我却特别期待马上就能当你的新娘，夜夜梦回我们初识和相爱的时光，这是我期待已久的幸福。

你别嫌我絮叨！反正你也听不到。远隔千山万水，隔着天空海洋，在分离的这些日子里，我觉得哪怕就是絮叨，也显得特别珍贵。何况我的这些絮叨，全是对你的关心，我心里装满了对你的爱，思念就像眼前的江水一样不会平静……”

光是从这段日记中，就可以看出在这种分离和担忧中，李桃情绪上有多压抑和孤独。

“这本日记，你能让我带回去看看吗？这是很珍贵的东西，看过我就还给你。”

李颜点点头。陈知琳又问：“王长辉知道这本日记吗？你有没有给他看过？”

李颜说：“姐姐生前没有交待，我还没想好要不要交给姐夫，但总归是要给他看的，也好让他知道我姐姐有多爱他，为他日夜担着心。”

陈知琳看到桌子上堆着许多书，一看都是法律方面的教材，问李颜：“你在自学法律吗？”

“是姐姐和姐夫鼓励我参加法律自考。”李颜从那堆书中拿出一本证书，居然是滨江大学法律专业自考本科毕业证。

“你挺不简单的呀。”陈知琳有些佩服地看着眼前这个开饺子店的姑娘，难怪她觉得她跟有些开店的女孩不一样，她显得文雅安静，眉宇间有一些独特的气质。

“最初，还是姐夫鼓励我的，他觉得我没上大学有点可惜，他鼓励我参加成人自考，让我不要荒废了青春，不要湮灭自己的梦想。”

李颜回忆道：“王长辉和我姐姐刚恋爱不久来我家，看到我开饺子店，对我说：‘你姐姐说，你为这个家做出了很大的牺牲，我也看到了。现在，我和你姐姐的生活基本安定了，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了，不能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你还是要读书，女孩要活得有尊严，必须有文化。你要勇敢地圆自己的梦……那次，我听了他的话，差点哭了出来。”

李颜继续讲述：“王长辉的姐姐老早出去打工，也没上大学，在外还曾被人欺负，他有切肤之痛。他说，一个家庭里有男孩也有女孩，往往总是女孩付出的多，她们要为家庭做出牺牲，总是她们受委屈、受损害，命运对她们往往更不公平。

王长辉说，他姐姐王琴就是个典型的例子，早早背井离乡，外出打工，给家里提供经济上的来源，支持他读书。一个女孩独自在外漂泊，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压力和骚扰，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虽然她们常常比男孩子表现得更有韧性，但这需要清醒和强大的心理支撑。那次，王长辉说得特别激动。”

“王长辉说得很对。”陈知琳曾经怀疑过王长辉，但从李颜的这些话中，她觉得王长辉多半不会为了一个视频，还有在装修房子过程中发生的争吵，就去谋害自己的未婚妻。

“以后，我就一边卖饺子，一边报名参加了滨江大学法律专业自考本科。我姐中文好，王长辉英语特别棒，我不懂的地方，还能让他们辅导我一下，学习起来轻松了不少。”

陈知琳想到宋达备考，最头疼的就是背法律条文。“学法律是很枯燥的，你还真用了功夫。又要开饺子店，你是怎么忙过来的？”她为眼前的这个姑娘赞叹。

李颜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那次，她去滨江大学拿自考文凭，李桃和王长辉请她吃饭，为她庆祝。饭后，他们把李颜带上江边的一座古堡上。

站在古堡顶上，脚下是在月光印照中闪着幽光的江面，头顶上的星空更显得辽阔遥远、美丽神秘。

王长辉对姐妹俩说：“1990年，旅行者1号探测器即将飞出太阳系的时候，在距离地球60亿公里的地方，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命令它回头再看一眼，它于是拍摄了60张照片，其中有一张上，正好包括了地球，它只是一个小小的亮点。

天体物理学家卡尔·萨根就这张只是一个小亮点的照片，说了一段著名的话：‘在这个小点上，每个你爱的人、每个你认识的人、每个你曾经听过的人，以及每个曾经存在的人，都在那里过完一生。’人要多仰望星空，多想点人生大事，不能只是被眼前的工作，以及房子、车子这些很现实的事情所困，要看得更远点。”

他对李颜说：“我劝过你姐姐考研，她总说工作忙，要卖楼，要按揭买婚房，压力大，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考研。李颜，我希望你再接再厉，去考研究生。”

想着这些，李颜对陈知琳说：“姐夫回国后还鼓励我考研，我真没想过这么远。姐姐出事后，爸爸妈妈难受得撑不住，我更不可能考研了，就把这个想法压了下来。”

陈知琳真为她可惜，鼓励道：“王长辉说得很对，你有可能还是要积极考研。”

陈知琳拿走了李桃的日记本，又驱车来到界坡县的王琴家里，这同样也是一个为家庭做出了巨大付出和牺牲的女孩，不过她现在已经有家，刚做了孩子的妈妈。

王琴的婆家在一片平原地中，桔树、杨树和水杉环绕着几间红砖平房，房前屋后除了菜园，还有人工种的中药材半夏。

王琴老公和婆婆在屋里给孩子喂奶粉。王琴坐在平房前，回答陈知琳的提问。

“12月20号，我还在住院。见只有我弟弟一个人回来，我问他，李桃怎么没有一起回来？我弟说李桃有事，房子还在装修，走不开。我弟给孩子包了6000块钱红包，说是李桃的意思。

他们买房、装修，钱都不够。我只收了2000块钱红包，把另外4000块钱退还给了我弟弟。当天，我还给李桃发了微信，说收到她给外甥送的礼了，对她表示感谢，但没有收到她的回复。那天，李桃可能就已经失踪了。”

王琴抹着眼泪，把她的手机拿给陈知琳看。陈知琳看到12月20日下午5点30分，她给李桃发了一条微信，上面写着：“弟妹，你和我弟包的红包，我替孩子收下了。等你下次见到孩子，我就要跟孩子喊你‘舅妈’了。盼着你和我弟早点结婚成家，也生个大胖小子。”但李桃微信头像一直是黑的。

陈知琳问：“你发现你弟和李桃有矛盾吗？”

王琴摇头。这时，王琴的老公抱出儿子，对王琴说：“儿子喂饱了。”王琴说：“你把孩子抱回去，记者在问我话。”她老公不声不响地又把儿子抱回屋里。

陈知琳说：“你老公看上去蛮老实的。”

王琴说：“他比我大12岁。人老实、木讷得很。我嫁到他家之前，他就在地里鼓捣这些半夏。”

为了让刚生过孩子的王琴放松，陈知琳就这个话题，很自然地与她聊了起来。

王琴说，半夏是一种中药植物，有止咳化痰，治吐食反胃、咽喉肿痛，开胃健脾和生用消疖肿等功效。生半夏毒性大，生食0.1—1.8g就能引起中毒，严重的能让人失语，还可能因中毒麻痹死亡。

王琴婆家这一带原有野生半夏，生长在麦田里。它根茎很小，夏天从地下挖出来，扯去茎叶，去泥去皮后，再拿到河边漂洗，之后用筛子晾晒，五六斤鲜半夏，能晒成一斤干半夏，卖给药商，一斤能卖10块钱。

但是，野生半夏其实很少。后来，她婆家人在房前屋后，在桔树、杨树和水杉近旁，用野生半夏种子，人工种植和繁育半夏。

王琴嫁过来之后，他们家和一些村民种了几十亩半夏。每年3月初，半夏出苗，6月半，气温到摄氏35度左右开始倒苗，可长到15至30厘米高，7月开始挖掘长在根上的果实，颈上生出的两小粒半夏掉落到地里，第二年3月又会重新出苗。半夏的果实毫不起眼，但生命力旺盛。

王琴喊老公，让他端出一盆半夏果实，这是准备卖给药材商的。

陈知琳拿起几颗半夏果实，问王琴：“这个有毒吗？”

“生半夏都有毒。”王琴说。

从半夏，又聊到王长辉和李桃。王琴说：“春天，半夏出苗，长到10公分左右高，风一吹，很漂亮。我弟和李桃喜欢来看半夏，还帮着我们一起侍弄半夏田。半夏要施肥、除草、打药，王长辉穿上我老公的衣服，李桃换上我的衣服，他们脱掉皮鞋，换上我和老公的解放鞋、胶鞋，戴着草帽、口罩，背上喷雾器，在田里给半夏打药。

夏天要挖掘半夏，他们有时也回来帮忙，在田里挥汗如雨，脸晒得很黑，手指缝里都是洗不净的泥土。我跟王长辉和李桃开玩笑，说他们在城市工作，哪吃得了这样的苦？李桃笑着说，她家也在农村，这没什么苦的，还说她很喜欢。我想她就是喜欢这泥土味吧。李桃人纯朴、踏实，一点都不矫情。”

“你觉得王长辉和李桃在一起，很开心很幸福是吧？”

“他们肯定很开心、很幸福的。有一年春天，他们回来，那时半夏苗开得好着呢，李桃帮着除草、提水，她还模仿着模特的样子，在田梗上走猫步，对我弟喊道，她要像《安娜.卡列尼娜》里的什么人一样，就是喜欢乡下农庄里的这种生活。”

陈知琳问：“李桃说的是《安娜.卡列尼娜》里的列文和吉提吗？”

“好像是的。我读书不多。”王琴说。

陈知琳向王琴介绍了书中这对人物后，感慨道：“列文和吉提结婚后，在乡下农庄里，闻着刚割下来的青草香气，都觉得很舒服，他们很安闲地享受着农庄里的生活，它与安娜、渥伦斯基在莫斯科和彼得堡的浮华生活有着天壤之别。”

“你说得真好。可惜，这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王琴抹着眼泪说。

王琴老公又把正啼哭的儿子抱了出来，他能种好半夏，却似乎拿刚出生的婴儿没有办法。这个男人似乎不放心小她小12岁的妻子，因为他的妻子正经历着伤痛，正在接受记者的采访。

离开这个乡下平原时，陈知琳心想：王琴当年为了守护女孩的清白和尊严，陡步20天逃回家，如今能有这样一个安宁和幸福的归宿，真是让人欣慰。

可上过大学的李桃，为什么反而没有这么安宁、幸福的归宿呢？她为什么死得不明不白？

第七章 最痛恨那个人

宋达和孙星开车来到李桃家住的小镇上，想向李桃父母调查了解李桃生前的生活轨迹，才得知在他们来之前，陈知琳已经早来了一步，她还从李桃妹妹李颜的手上，拿走了李桃的一个日记本。

他们后脚刚刚赶到，陈知琳又开车去王长辉老家，去找他刚生孩子的姐姐王琴了。

孙星跟宋达调侃：“达哥，你不同意带上嫂子，嫂子却抢在了我们的前头。”

“我跟她还没结婚呢，别叫她嫂子。”宋达不高兴地说。

在家里，陈知琳一再向宋达打探相关信息，他被追问得急了，只说了一点皮毛，对仍迷雾重重和充满疑虑的细节，他绝不透露一点口风，陈知琳就有点失望和不满，这不干脆撇开他们，单独行动了。他怕李桃的跟踪报道，会对他们办案造成不必要的干扰。

“那好，我还是叫她知琳姐吧，不过叫‘嫂子’这一天也不远了。”

在李家，宋达向张秀珍夫妇了解情况，她丈夫坐在轮椅里，很少说话。失去女儿，对他们的打击太大了，他们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何况女儿的死因是个谜。

宋达问张秀珍：“12月21日早上，你是怎么想起来要给李桃打电话的？在这之前，你知不知道那个视频的事？”

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张秀珍记得很清晰。

她说：“21号一大早，有个亲戚给我发了一段视频，说视频在朋友圈和网上都传遍了，镇上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我看了那个视频，怕丈夫生气，没敢告诉他，想先打电话问问女儿是怎么回事？

李桃手机一直关机，怎么都打不通。我只好硬着头皮打电话问王长辉。他俩的婚房正在装修，很快就要举行婚礼。我不晓得王长辉有没有看过这个视频，也不敢提这事，就想打电话问问她李桃的消息。王长辉手机开始也是关机，同样打不通。”

张秀珍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却是连贯的。“那天上午10点钟以后，王长辉给我回了电话，我先假装着什么事也没有，问他婚房装修进度，王长辉说再有半个月就装修好了，我还说他们要是装修的钱不够，我再出去帮他们借点，王长辉说不用。听他的口气，他好像还不知道出了那个视频的事。

我又跟他扯了几句闲话，才说李桃的手机打不通。王长辉说李桃在休假，他昨天回老家看望他姐了，他姐刚生了孩子。我就怪李桃不懂事，怎么没跟他一起去？王长辉说房子正在装修，李桃要监工，他一个人去看望他姐就行了。

我又问王长辉，他有没有用手机给孩子拍个视频，让李桃看看？李桃跟他姐王琴感情好着呢。王长辉说忘了。他说这就给李桃打电话，等电话通了，让李桃马上给我回电话。我哪里知道再也不可能等到李桃的电话了……”

张秀珍不断抹着眼泪：“放下电话，我细一想，觉得有点不对劲。王长辉就是看了那个视频，他也不会跟我说的！李桃没跟王长辉回他老家看望姐姐和刚出生的孩子，按说王长辉回去后，也会拍个孩子的视频给李桃吧，可他回家后，两人却都没有联系。除非这两个孩子一点都不得懂人情世故，可他们不是这样的人啊！

我就猜测王长辉一定知道了那个视频的事，他和李桃可能正生着气，所以昨天两人才会分开，王长辉一个人回老家看望生孩子的姐姐，到我打王长辉电话的时候，他俩都没有联系。王长辉在电话里对我还是客客气气的，那是他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件丢脸的事……我担心李桃解释不清，影响他俩的感情。”

宋达问：“王长辉始终没跟你提那个视频的事吗？”

“没提，但我问了另一个人。”张秀珍脸上带了一丝悲愤：“我给王长辉打过电话之后，王长辉也打不通李桃的电话，问了一些亲友，同样没人知道，他就开车回滨江了，把李桃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找不到。我就怕李桃想不开。

21号晚上9点左右，我实在忍不住，找人问了崔亮的电话，打电话质问他怎么能对李桃做那样的事，还拍了那么一个丢人现眼的视频！”

“崔亮怎么说？”

“崔亮说前几天，一帮同学和老乡聚会，他酒喝得有点多了，架不住别人起哄。也不知道谁偷拍了这个视频，还发到了网上！他说这件事，会给我和李桃、还有王长辉解释清楚的。我听不得他的辩解，就问他知不知道李桃去哪了？

崔亮听说李桃失联，也有点吃惊的样子，说他这两天跟李桃没有联系。还说视频的事弄得有点尴尬，他有点对不住李桃，所以也不意思跟她联系。他还要我不要着急，他会帮着出去找，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放他妈的狗屁！”背后突然传出一声怒吼，原来是坐在轮椅里的李桃父亲，发出了一声沉重而愤怒的嘶喊：“要不是这个混蛋，李桃哪会想不开？她和王长辉那么好，两个人都要结婚了……都怪崔亮这个混蛋，是他害死了我们的女儿！”

张秀珍见坐在轮椅里的丈夫气得浑身发抖，忙上前安抚了一下，对宋达和孙星说：“上高中时，崔亮就没放过李桃；李桃工作了，他又跑来纠缠，崔亮要不是因为有了钱，跑来找李桃买楼，李桃是不会理他的。他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李桃喝交杯酒，趁机……做出那么丢人现眼的事，被人偷拍了视频。

要不是崔亮把李桃叫去吃饭，哪会出这样的事？王长辉就不会误解我们家李桃，李桃也不会跑到野渡湖自杀……”张秀珍呜呜地哭出声来。

宋达想，张秀珍夫妇虽然认为是崔亮害死了女儿，但他们相信女儿是自杀的。他想确认一点，问：“崔亮上高中时，是不是追求过李桃？”

提起这件事，张秀珍仍气愤难平：“在县城上高中时，李桃因为成绩好，又担任班干，热心帮助同学，爱做好事，老师要她帮成绩差的崔亮辅导功课，可崔亮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一心想着要追李桃，李桃不答应，但又怕伤着他的自尊心。

李桃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一心要帮着崔亮辅导功课，自己成绩却掉下来了，同学们在背后议论，说他们在早恋。有的家长悄悄地告诉了我，我和孩子爸才知道这件事。

崔亮父亲在外面有相好的，他父母感情不好，经常吵嘴打架，我们很不喜欢这样的家庭。我去学校找班主任，班主任也说这件事做得不妥当不周全，让李桃以后不要再辅导崔亮了。打那以后，李桃就疏远了崔亮，成绩很快就升上来了。”

虽然说不出更多的细节，但张秀珍的复述是完整清晰的：“可是，崔亮不放过李桃，总是找机会跟李桃搭讪，李桃是个爱面子的孩子，她不帮崔亮辅导功课，总不至于不答理人家吧，可他那个家庭养的孩子能有什么好呢？

我和她爸一再提醒女儿，要她远离崔亮！李桃倒是答应得好好的，但那个坏小子就是不放过她啊！女儿上大学、工作后，崔亮又几次找上她，想着法子纠缠、骚扰她，不然她怎么会得上抑郁症，又怎么会弄出那样的事……她是因为无脸见人，没办法对王长辉解释清楚，所以就想一了百了。这孩子活得好累啊！”

宋达问：“李桃有抑郁症，症状严重吗？”

“李桃瞒着我们，还是王长辉偷偷告诉我们的。”

“是王长辉带李桃去看医生的吗？李桃是不是要服药？”

张秀珍说：“是王长辉劝李桃，带她去看医生的，督促她服药。这个孩子心地善良，他没有嫌弃李桃；他也很大度，知道崔亮上高中时追过李桃，还对李桃说，那都是过去学生时代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青春过往，他不会在意。

可李桃都快要结婚做新娘了，崔亮还这么缠着他，就是再大度的人也会计较，何况还出了那么一个视频，李桃就是浑身长满嘴巴，对王长辉也解释不清啊。”

从李家出来，宋达对孙星说：“划个重点。”

孙星指着本子上写的四个字：“我抑郁了！”这四个字下面，画着一个正被抑郁症折磨的女孩。他说：“达哥，王长辉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李桃有抑郁症？”

宋达略作思索：“第一，王长辉可能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爱的是一个女病人，在他的心目中，女友仍是完美无缺的；还有一种可能，他不想干扰我们的办案方向。”

孙星竖起大拇指：“还是达哥厉害。”

“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很想知道李桃生前在日记中写了什么？李颜为什么要把日记交给‘嫂子’——不，是知琳姐。”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李颜。”两人坐上警车。

李桃的妹妹李颜在镇上开了个饺子店，当两名警察找到她时，她似乎一点也不吃惊。得知他们还没有吃饭，李颜说：“我给你们下两碗饺子吧。”

孙星说：“也行，但我们要付钱的，不能白吃。”

李颜很快端上两大碗肉馅饺子，宋达和孙星边吃边夸味道好，身上感觉暖和多了。

李颜转到一边，又忙开了。她手浸在一盆凉水里，熟练地和面、包饺子，之后用擀面杖擀好皮，见两位警官已经吃完了，她坐了下来。

“是问我姐的事吧？先前电视台来了一位女记者，她问了我一些情况。”

孙星说：“女记者叫陈知琳。”他指着宋达：“她是我们宋警官的女朋友。”

“是吧，陈记者长得好漂亮，她问的情况很细。”李颜说：“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们。我把我姐写的一本日记交给陈记者了，这个日记本，是姐姐出事前一个月托我保管的，我看了，我姐过得很不开心。

陈记者说看过后，就把日记本还给我。宋警官要是觉得我姐的日记有用，回去找你对象要一下，不用急着还。本来是准备交给我姐夫王长辉的，因为怕惹他伤心，所以暂时就把它放在我这儿了。其实，我留着也没用，赌物思人，反而更伤心。”

宋达注意到李颜说事时逻辑清楚，眉宇间尽管掩饰着悲伤，但并不避讳什么，觉得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没上大学、开着一个简陋的饺子店，实在是有点可惜了。

正好店里没有客人，他们的问话进行得很顺利。

“你姐姐李桃什么时候患了抑郁症？”宋达问。

李颜说：“起先，我也不知道姐姐患抑郁症的事。只是她偶尔回家，我发现她情绪好像不大好，吃饭不香，睡眠也很差，还常常发呆、流泪。我就问她怎么了？起初，她没说什么，说就是担心我姐夫，就是王长辉，他去援非了，时间一长，我姐难免会想念姐夫，她在日记里写到了这一点。”

宋达心想，如果陈知琳没有拿走日记，眼下就能知道不少细节，案件可能也就更清晰了。回去得好好敲打她一下，这属于干扰办案。

“我姐夫去西非援建期间，那个国家正好爆发了埃博纳疫情，中国派出了援非医疗队。电视上，几乎每天有报道，网上也有很多消息，说疫情从那个国家边远的丛林村庄，蔓延到人口密集的大城市，起初病死率高达90%。还不光是这个，那个国家还发生了战乱，粮食也不够吃。我姐就非常担心我姐夫的安全，很焦虑。

有一次，我劝她不要那么着急，姐夫不会有事的。我姐竟哭着说，王长辉要是不小心染病、或是被街头乱枪打死了怎么办……我姐真是急糊涂了。”

“他们联系很困难吗？”

“那个国家没有网络，打电话也很不方便，又贵得不得了，有时好多天，我姐都没有王长辉的消息，经常急得直哭。”

“那时，你姐是不是就已经出现了抑郁症的症状？”

“我也想到了，劝她去看医生，她说没病，就是担心我姐夫，整天胡思乱想。她说，等我姐夫回来就好了。”

“王长辉回国后发现李桃得了抑郁症？”

“是的。有一天，王长辉背着姐姐打电话给我，说他怀疑我姐姐得了抑郁症，好不容易劝她去看了医生，医生说她患有中度抑郁症，必须服药，并注意情绪调节。”

宋达问：“你姐患病后，王长辉对她态度有什么变化吗？”

“宋警官，你是问他还爱我姐姐吗？”李颜显得有些激动：“我从来都不怀疑王长辉是爱我姐姐的，我姐姐有抑郁症后，他对我姐更是关心体贴。”

宋达想到了崔亮的事，还有装修师傅说的话，看来王长辉和李桃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和谐，至少在这两件事上，他们是有过矛盾和冲突的，更不要说后来曝出了不雅视频的事，这些是否都会加重李桃的抑郁症，致使她最终情绪崩溃？

从李颜开的饺子店出来，坐到车上，孙星拿出本子上画的一幅手的简略图，对宋达说：“达哥，你看，李颜手上起的茧比黄豆都大。”

宋达点点头：“你再画一幅：半夜了，她还守着小巷子微弱的灯光，注视着门口和过道里有无行人来买饺子。”

廖廖几笔，孙星果然就把这幅图给画出来了。他说：“出事前一个月，李桃把日记本交给李颜，说明姐妹俩是充分信任的，姐妹俩感情也很好。”

宋达说：“回去，就找陈知琳要那个日记本，他凭什么抢在了我们前面？”

孙星笑着打趣：“达哥谁都不怕，就怕知琳姐。我弱弱地问一句，你律考准备得怎么样了？”

“准备个屁！开车。”宋达对孙星说。

第八章 十年追爱不成

崔亮全身穿着黑色衣装，胸前佩戴着白花，神情凝重悲切，一个人不声不响地来到李家吊唁。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李桃的灵位前，额头触地，重重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李家没有人理他。崔亮起身看了看灵位上李桃带着微笑的遗像，脸上痛苦地抽搐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看到李家人都对他冷眼相对，他欲言又止，转身慢慢离开了。

崔亮在这个山区小镇上踯躅着，眼前全是李桃的影子……

崔亮还在上小学时，母亲发现父亲出轨，两人经常大打出手，他饱受惊吓，特别渴望有个完整团圆的家！他常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用影碟机熬夜看动画片或打游戏，只有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他才会忘记那些不快和痛苦的事。

后来，崔亮才知道父亲出轨的那个情人，原是父亲的初恋情人，两人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走到一起，各自有了家庭和孩子之后，父亲和初恋情人之间又死灰复燃，给两个家庭都带来了深深的伤害。

为了斩断父亲和初恋情人之间的关系，母亲甚至不准父亲和所有异性单独接触，哪怕是接听了女同事的电话，他们这个家都会在瞬间爆发一场大战！

崔亮也成了家庭大战的受害者。母亲经常因为他成绩不如预期，或其他一点点小事就对他大发雷霆，还跟他说，男人接触外面的女人准没好事，是丑陋、恶心的，让他在学校不要和女生多接触，不要学坏了。

有一次，崔亮在书本下面偷偷地放了一本动漫书，上面有一些较为暴露的图片，母亲发现后一把抢过去，把上面的图片扯掉，把撕坏的书扔在地上，还发泄地在上面踩了几脚。

每次，崔亮看电视剧，只要上面出现恋人之间一些亲密的镜头，母亲不是马上关掉电视，就是上前用手遮住。

崔亮上街，必须目不斜视。一次，他在街上因为多看了一眼一个穿着暴露、打扮性感的女孩，母亲当场打了他一巴掌，让他保证不准对女孩胡思乱想，才罢手。

渐渐地，他走路只看着脚尖，任何人都不敢看，如果不小心撞到女孩，就会心慌胸闷，汗流浃背。

母亲经常向崔亮灌输，男孩在青春期对异性产生欲望的冲动很可耻，因此他只能拼命控制自己的欲念。

有一次，一个女生要拉他打羽毛球，他竟浑身颤抖，大声一吼，胸闷头昏，差点昏死过去。有时，他跟女生偶然四目相对，都会出现剧烈的排斥反应，这让他感到十分难堪和痛苦。

崔亮悄悄地看了一些心理书籍，意识到自己患了青春期异性恐惧症，直到他进了高中，和李桃成了同桌，老师让李桃辅导他功课，他的毛病仍没改掉。

因为在家里得不到幸福和快乐，崔亮在县城那所高中上学时，成绩一直吊车尾。老师让学习成绩好、且担任班干的李桃帮忙辅导他。

崔亮性格内向，害怕和女生接触，女生和他说话，他会紧张得浑身颤抖、流汗、呼吸短促。李桃刚开始接触崔亮时，见他大冷天的也大汗淋漓，说话结巴，神色惊恐、慌张，双手和嘴唇都在抖动，十分奇怪。

一次，因为做功课，两人的手不小心碰到，崔亮居然紧张得大叫了一声。李桃以为崔亮是在女生面前害羞。其实，崔亮知道原因出在哪里，但他不能对李桃说。

为了消除崔亮的紧张情绪，李桃在辅导他功课之余，还陪他打羽毛球，鼓励他参加学校的各种集体活动，让他融入到同学之中，崔亮的紧张情绪这才慢慢得以改善，性格也渐渐变得开朗了不少。

升入高二后，崔亮成绩升到了中上游。一天，他忽然写了一封信，趁李桃不注意，将信塞到她的桌肚里。李桃发现后，疑惑地拆开，发现崔亮在信里一方面向她表达感谢，同时还表达了一种朦胧的爱意。

那天课间活动时，李桃悄悄地把崔亮叫到一边，很明确地告诉他：“我帮你辅导学习，是因为我们是同学、同桌。你胆子不大，不敢接触女生，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其实女生没有那么可怕。

这些都是小事，我都可以帮你，但我从没想过别的。爸妈和老师一再叮嘱我们不要早恋，因为这样会影响学习。而且我们年龄都还小，恋爱中有许多问题是我们根本处理不了的……崔亮，我说这些，你听明白了吗？”

崔亮一脸羞愧地低着头，声音很小地说：“是我想错了……希望你仍旧把我当成你的同学和朋友，让我们的友情保持下去。”

“只要你别胡思乱想，这个没问题。”李桃大方地表示。

李桃的帮助，让原本孤独的崔亮慢慢喜欢上了她，主动向她示爱被拒绝后，他内心受到很大打击，上课时变得注意力不集中，自闭颓废，成绩又开始下降。

李桃看到他又变得消沉，心里着急，想继续辅导他功课，又怕他胡思乱想，内心十分矛盾。纠结许久，她向崔亮提出一个条件：“你可以喜欢我，但只能放在心里，是那种默默的喜欢，不能让老师和同学知道，更不能对我做出不合适的举动。如果你违反了这一条，我们的友情就彻底结束了！”

崔亮一听，立刻表态：“只要你让我……在心里喜欢你，我保证不会想别的。”

“我们必须以学习为重！高中毕业之前连手都不许牵！”李桃再次强调。

崔亮点头：“好的，我都听你的。”

达成了这个“口头协议”，李桃又继续辅导崔亮功课。

李桃扎着一只长长的马尾辫，头发有时散落在额前，她不时用手拢一拢，轻轻送到脑后，这个简单的动作，在崔亮看来要多美就有多美。

有一次，李桃刚刚洗了头，乌黑的头发松松地披散在肩上。因为正给崔亮解答一道数学难题，两人挨得很近，崔亮的胳膊压着了她散落在课桌上的一缕长发，李桃挣了挣没挣出来，轻声说：“你胳膊压着我头发了，松开。”

崔亮马上松开他的胳膊，却又下意识地用手抓着那一缕长发送到嘴边，快速地吻了一下那缕柔软的发丝：“李桃，你头发真香。”

李桃红着脸：“是洗发水的香味……以后不许你这样！”她很快扎上披散的长发，又恢复了严肃。

李桃很认真地辅导崔亮，崔亮却常常看着他走神，李桃嗔怪他，要他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崔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傻傻地笑。

年少钟情的时光，是多么美好。每天大课间休息，他们一起去操场跑步，李桃希望崔亮能多锻炼一下身体。一次，崔亮一边跑得气喘吁吁的，一边向李桃大声喊道：“考大学，我一定要跟你考同一个学校！”

李桃向他扮了个鬼脸：“好啊，那你可要追上我，不能被我落下啊！”“我要超过你！”崔亮跑到她前面，边跑边给她讲了个小笑话，想逗她开心。

后来，崔亮还买漂亮的头饰、可口的零食，悄悄地送给李桃。一次，崔亮居然用生活费给李桃买了一双400多块钱的白色运动鞋，李桃很生气：“这双鞋子太贵了，我不要！我们是中学生，不要花爸妈的血汗钱。”

最后，禁不住崔亮的一再恳求，她才悄悄地收下了这双运动鞋。见李桃穿着他买的白色运动鞋，参加学校的秋季运动会，崔亮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李桃时时警告崔亮，要他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崔亮每次都答应得很爽快，但他的成绩提高得很慢，因为沉浸在了对李桃的痴恋里，他不能完全安心学习。

有一次，李桃耐心地跟他讲解一道数学题目，崔亮却老是抬头看着她，心不在焉，李桃很生气。崔亮意识到是自己不对，连声道歉：“是我不好，你怎么惩罚我都行。”

李桃赌气地说：“你去楼下站着！”没想到崔亮真从三楼的教室跑到了楼下。恰好那时下起了雨，李桃按捺不住走到窗台边，看到有同学给崔亮递伞，被他拒绝了。

她赶紧跑到楼下，把崔亮拽进楼道里，冲他喊道：“崔亮，你是不是傻，让你去你就真去啊，不知道淋雨会感冒吗！”

崔亮说：“你不生气就好，我傻点有什么关系呢。”李桃笑了：“笨蛋！”

在李桃的辅导和督促下，崔亮的成绩终于有所提升，李桃松了口气，但好景不长，他注意力仍不集中，且情绪反复无常。李桃却因为要抽出大把时间帮他复习功课，还得顾及他的情绪，反而把自己的学习给耽误了。期中考试，她成绩下滑了许多，崔亮的成绩也回到了原点，她感到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受到影响。

一天中午，李桃将崔亮约到教学楼下面的操场附近，严肃地对他说：“你在心里喜欢我也不行……我们还是做同学吧！”

崔亮难以置信地问：“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对不对？”

李桃涨红着脸：“这段时间，连我的成绩都下降了……我妈知道原因后找到班主任，班主任怀疑我们俩在早恋，叫我不要再辅导你了。”怕对他打击太大，李桃没说崔亮送给她的那双运动鞋，已被她爸妈扔了。

那一刻，崔亮眼泪从脸上滑了下来。

李桃说：“你哭也没用。本来，我就没有其他心思，可你却越陷越深，这样对谁都不好……我帮不了你了！以后，我们就是普通同学，你好自为之吧。”李桃不管崔亮如何失望和伤心，甩着马尾辫掉头而去。

崔亮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呜咽，他不甘心两人青涩的恋情就这样夭折。

李桃高中毕业后考上滨江一所大学，崔亮考取外地一所三本院校，原以为两人会就此断了联系，哪知崔亮仍不放过她，公开到学校追求李桃，又是送礼物、又是买花。

李桃过生日那天晚上，他跑到李桃住的宿舍楼下，点起一圈蜡烛，围成“心形”的模样，在楼下高喊：“李桃，我爱你！”气得李桃把饭盆从楼上扔了下去。

那天晚上，崔亮被学校的保安架了出去。李桃气得一夜没睡着。

崔亮的这次高调求爱，在滨江几所大学闹得很轰动，李桃很没面子。崔亮之所以这么做，是怕别的男同学会爱上李桃，那他就彻底没有机会了。他听说不止一个男同学追求李桃，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都偃旗息鼓了。李桃长得很漂亮，学业也不错，可经崔亮这么一闹，直到大学毕业，她在爱情上还是一张白纸。

崔亮这次浪漫的高调求爱受挫后，消停了好几年。他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还没有爱的能力，反而有可能伤害到李桃。从此，他一门心思练内功，把精力放在专业学习上，拼命学习英语，积极参加各种学校社团活动，努力把自己融入到同学和人群中，跟女同学的交往也变得自然了许多。

但在内心深处，他对爱情惟一有执念的还是李桃。

大学毕业后，崔亮应聘到滨江一家医药广告公司工作，因为业务关系，他跟医院、药店、厂商等有了联系，积累了一些人脉。之后，为了开拓自己的事业空间，他同时当了几个厂家的医药代表。他专业娴熟，做事勤奋，业绩相当突出。

医药代表的主要工作简而言之，就是让当地的渠道商每月进自己代理药厂家的药品，有一般市面常见药，也有专利药。崔亮每天背着一个大电脑包，里面全是他代理的产品小包装盒，奔波在滨江以及下市、县大大小小医院、连锁药店和其他药店。

不管是刮风打雷，下雨下雪；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崔亮每天都要去，有时候人家直接回个白眼，说不要，几乎就等于往外驱赶了，可他还要继续去跑下一家，陪上他的笑脸。为了做好渠道维护，请人吃饭、喝酒这些基本的应酬是免不了，有时也会送些礼品，甚至是礼金。

在欧美国家，医药代表的职责是向临床医生讲解药品的功效和使用方法，是医生不断获取和更新药品知识的重要信息渠道。美国临床医生新药知识的70%以上，来源于医药代表的讲解。崔亮不是学医的，这方面知识比较欠缺，他最多只是做做ppt，宣传一下代理厂商生产的药品，但他很努力，尽量让自己变得专业一点。

每个人都会变的。在时代的大潮中，在充满竞争的环境中，一个本来羞涩胆小、幼稚荒唐的男孩，也会蜕变成一个成熟理性、有勇气有担当的男人，崔亮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了。

而他之所以如此努力进取，不怕挫折和失败，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渴望取得李桃的认可和信任。即便他事业小有所成，他心里还刻着这个少年时代的影子。

崔亮自以为在事业上已经做得比较成功了，他又找到了李桃。相隔几年后，两人再次相见，崔亮相信李桃有点被他的变化惊着了。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约李桃外出喝咖啡，带着几分调侃道：“李桃，你觉得我是不是有点变了？”

李桃红着脸笑道：“确实变了，变得成熟稳重了。”

眼前的李桃也变得比过去更成熟、惊艳。崔亮感慨道：“如果说时光会带给我们什么变化，那就是我们还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但又不完全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李桃不自然地笑笑，没有接他的话。

崔亮认为自己重新出现在李桃面前的时候，即便不能说他已成长为这个行业里的青年才俊，但李桃肯定也看到了他的努力，看到她这个高中同桌的奋斗历程。看到他的这些变化，李桃肯定是惊喜、感慨的。

从此，李桃和崔亮又开始了交往，但还只限于同学和一般的朋友关系。当时，李桃还不认识王长辉，两人都是单身，她售楼部的同事也不了解他们过往的关系，李桃对同事只是介绍说他们是同学。

在两人的交往中，李桃确实看到了崔亮的努力，曾当面对他说：“你也挺辛苦、挺不容易的。”

崔亮问她：“你是不是为我的奋斗和打拼精神感动了？”

李桃笑着点头：“对你的印象，好像有了颠覆性的变化。”

“我们现在都还是单身。从少年一路走来，我一直在等一个人，等了快十年！十年时光，就是把一块冰冷的石头捂在怀里，也该捂热了吧？”崔亮眼里像过去一样闪烁着爱的、热情的光芒：“李桃，我现在还有追求你的可能吗？”

李桃很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崔亮，我们能不谈爱情吗？”

崔亮已经铁了心，要把李桃追到手！

可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李桃很快就有了对象，就是王长辉。他很失望，只能拼命工作，想在事业上拼出点名堂，而这么拼的动力，仍然来自李桃。

以前，崔亮办公室是在写字楼里租的，如今他已有实力买楼，作为公司办公地点，有了这个理由，李桃便不可能把他这个潜在的大客户堵在门外。

第九章 墙上贴的纸条

宋达、孙星向江海涛队长汇报，有关李桃野渡溺亡一案的调查情况。

宋达说：“我们总结了几点：第一，李桃之死，肯定与那个被偷拍和传播的不雅视频有关，这件事至少也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海涛点头：“动不动就‘人肉’，网络暴力是个很大的问题。”

“第二，李桃和她男朋友王长辉原本感情很好，王长辉去西非援建前，虽然他们之前也有个隐形的‘第三者’，但看来还算基本正常，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感情。

这个隐性‘第三者’就是视频中的那个男青年崔亮，他是一家医疗器械公司总经理，准备买楼，李桃有求于他。”

江海涛问：“王长辉出国后，这个崔亮走向前台了吗？”

“这也是我们要汇报的第三点，王长辉出国后，李桃有个感情空窗期。而恰恰在这两年时间里，李桃患上了抑郁症，这和她长期担心、思念王长辉有关，但我们认为这不是主因，主因可能还是出在崔亮身上。”

“就是说，在这两年内，崔亮还在继续纠缠和骚扰李桃？”

“我们认为崔亮在12月15日晚的饭局上，当着一桌子同学和老乡的面，强吻李桃达半分钟之久，这件事看似发生得很突然，好像都是酒精惹的祸，但这只是表象，他和李桃之间一定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可能还很严重，需要继续调查。”

江海涛点头：“你俩善始善终，彻底搞清楚。”

陈知琳很晚才回到出租房，见宋达面前摊开着一堆法律书籍，本子上却画着一张张野渡湖的图案，她收起那堆法律书籍，把它们放到书架上，说：“别装样子了。”

“怎么了，你不打算让我参加律考了？”

“就你这心不在焉的样子，能考上吗？算了，我也不逼你了，把李桃在野渡湖溺亡的案子搞清楚，再说吧。”

陈知琳冲了两杯牛奶，把一杯端给男友：“这个案子有眉目了吗？”

“别跟我套近乎，我只能告诉你，正在调查。”宋达就怕女友这温柔的一招。野渡湖的案子虽然有了一些眉目，但离彻底揭开真相还差一步。

“口风真紧。”陈知琳抹了抹他的发际线：“不会吧，我怎么觉得你发际线又后移了，你还没当新郎呢。”

“我又不是女人，秃了也不要紧。”宋达说：“把李桃生前写的日记交给我吧。”

“你不说，我还能不给你？但愿它能帮你把案子给破了。”陈知琳把李桃的几本日记交给了男友。

宋达翻开日记，看到了下面这一段。

“辉，我一遍遍地在手机上听汪东城在电视剧《只因单身在一起》中的主题曲：

“当你孤单或疲惫

别害怕一直有我

守在天黑的世界

不撤退也不会累……

在需要的时候

给你我的翅膀

我不能做你的太阳

就做守护你的月光

无条件守在你身旁

最温柔的力量……”

这歌声也是这么温柔和真挚。男人若是都具有这温柔的力量，女人眼里的温柔之光必然会保持得很长久。

我觉得温柔就是在一种表情或柔声细语中，所表现出来的温暖、轻松、安心、惬意，它和爱、体贴、安宁和幸福感联系在一起，通常的表情符合就是微笑，它发自肺腑，是一种情不自禁的自然流露，让人快乐到心里。它自然远离焦虑、忧愁、伤感和愤怒。

过去，孩子们吃饱了，穿暖了，家里的光景过好了，母亲脸上就有温柔逸出来，反之就失去温柔。

温柔还具有同情、忍让、仁慈的美德。一篇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在家庭遭遇变故时，她勇敢地撑起一家的门户，身上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然而，她原本只是一个性情温柔的小女子，当她憧憬的爱情来到身边时，她就后撤到她温柔的性情里了，这时连她的神情、姿态，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小说中写道：‘她眼神不再直接大胆，而是有些含蓄，甚至迷离起来，声音也低下来，像流水，听起来非常悦耳。’”女人可以强大，但她更向往温柔。

如今，有多少女性在生存的挤压之下，渐渐失去了温柔的品性？女性在职场面临着不公平的竞争，爱情的千金之诺随时被打破，稳定的家庭面临侵袭……如此情形之下，还要让女人与世界温柔相处，多难！

女人的温柔取决于光景，取决于这个世界和爱她的那个男人对她的态度，也取决于她对这个世界的态度……

温柔，是上天赐于女人的稀世珍宝。记住这样一些时刻：如天空湛蓝，草地上开满鲜花，她穿着裙子坐在河边，悠闲地享受着恬静的时光；如在雨中，恋人帮她撑着一把雨伞，他半边肩头已湿，她轻轻依偎在恋人身旁，却没有沾上半点雨丝；如在摇篮边，年轻的妈妈恬静而幸福地微笑着；如老去时，依然望着她和爱她的眼睛......在这样一些时刻，女人不仅拥有温柔，更拥有甜蜜、快乐和幸福。

辉，你是能够给我这种温柔力量的人，我也要做你温柔的小女人，活在暖暖的爱的阳光里。

可惜，现在我俩连见一面都难！真不该同意你去非洲，让我陡然增加多少思念和担忧，我渴望你早点归来，让我做你温柔的新娘……”

见宋达的目光在这段日记上停留了很久，陈知琳奇怪地说：“李桃文笔好，思考的问题也比较深，我很赞同她对关于‘温柔’的解释。但对你这位大警官来说，你恐怕只会当成是一种文青（文学青年）式的语言，你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的？这里不会有你所需要的线索。”

“线索可能就埋在这些思想的碎片中。”宋达若有所思道。

“你能不能说点实的？”

“目前，也只是一些拼凑的碎片。”

“你们口风真紧，这不让报那不让报。其实，我干的这件事，非常非常重要。那些在饭局上发生的闹剧、悲剧还少吗？”

宋达喝了一口牛奶，又在看着那张孙星画的野渡湖的地理图。

陈知琳说：“你没兴趣考律师就算了，当一名人民警察也挺好。”

“不是挺好，而是很好！”宋达捧着她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

宋达和孙星继续找王长辉了解情况。

“在你们装修婚房期间，李桃的抑郁症是否有所加重？”宋达问。

“那段时间，我每天开车送李桃上下班。路上常堵车，有的车子抢行，李桃就有点沉不住气。一次，她打开车窗，骂了抢行的司机一句脏话。

我有点吃惊，因为这不是李桃的个性和为人，她文雅礼貌，性情温柔，待人和善耐心，这大概也是她在售楼这个行业长期锻炼出来的。

当时，我还批评了李桃，要她别跟人较劲，要是遇到粗暴、品性不好的人，弄不好会惹出出人意料的事情。

李桃没有说话，脸涨得通红，一把扭开车载音乐，放着能解气的重金属乐曲，还故意把音量开得很大。

我要她关掉，李桃冲我发火：‘你要是不爱听，就塞上耳朵。’之后，她又向我道歉，趴在副驾驶座上哭，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王长辉说：有时，李桃还抢行，鸣笛、闯红灯。一次，李桃非要自己开车，在经过一个交叉路口时，差点撞上一辆闯红灯的自行车，她猛踩油门，隔着车窗，朝着骑车人破口大骂：“找死吗？”

“我知道她有抑郁症，不敢冲她发火，劝她停车。她就把车停下来，我坐进驾驶室，继续开车，她一路无话，把头抵在副驾驶台上，我知道她在哭。”

“那段时间，你们是不是经常吵架？”

“李桃有抑郁症，遇到路上这些状况，情绪会更加焦虑、烦躁，借机发泄，也很正常。但那段时间，房间装修的事弄得我很烦，心情也特别焦躁，在开车的路上，我有时难免控制不住跟她吵架，因为我怕她情绪失控，会做出极端的事来。

我私下里去请教一位心理医生，说女朋友平时性情很温柔，与人为善，再大的事，她也能扛得住，不会随便跟人发生冲突，可现在她变得连我都不认识了，她也说这样下去不行，可她又控制不了自己，很痛苦。医生让我把女朋友带来看看。

我好不容易说服李桃跟自己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详细询问了李桃近一段时间以来的行为、情绪和心理表现后，说她不仅有抑郁症，还患了一种公路躁狂症。”

“现在路上车子多，开车的人遇到堵车、行人闯红灯，如果再加上车主本身有情绪问题，确实会患上这个公路躁狂症。”宋达说。

“医生就是这么跟我和李桃解释的，说患有此症的司机，主要是因为不满于拥堵、违章等糟糕的交通状况，致使其身心疲惫，从而引发焦虑和烦躁情绪。其次，司机个人的婚姻关系、家庭矛盾、情感和竞争压力等社会因素，也是加重公路躁狂症的间接诱因，轻者可导致跟其他司机或路人发生冲突，重者出现意识模糊，恐惧、或产生其他一些妄念。在这种心理状态下，司机往往会失去理性和判断力，甚至部分失去行为控制力，有时会导致车祸发生。

“医生对李桃说，这些症状，在她身上都有明显的表现，让她给自己减压：如在出车前，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闭上双眼，做做深呼吸，舒缓一下紧张情绪；开车上路，遇到交通状况不佳时，不要跟警察和行人较劲；不要想那些烦心的事，把家庭矛盾和情感焦虑抛诸脑后，让自己保持正常和愉悦的心态。”

“李桃听医生的话，做到了吗？”

“医生的叮嘱，李桃有时根本做不到，她经常会陷入一种抓狂的状态，方向盘握在手上，油门踩在脚下，似乎要失去控制似的，嘴里不是自言自语，不知要说什么；就是怨怼别的司机或行人，就想骂人……她也知道这样不对，常常抱着我哭。

我知道她心理压力太大了，之后就不敢再让她开车了。”

“装修婚房，是不是又加大了你们的矛盾？”

“装修婚房时，我力求简约，尽量减少不实用的东西，但李桃不断提出一些新的修改意见，想让婚房带上一点浪漫的艺术情调，如在这里增加一点几何曲线，在墙面、窗棂上，刻一些花蕾、葡萄藤、昆虫翅膀等波状的形体图案，还要在那里添制一些铁艺制品、陶艺制品等，在室内装修的色彩上，她也是变来变去。

在装修材料上，她更是挑剔，既要省钱，又要求安全环保。我就很烦，不仅自己的设计意图无法实现，而且要增加不止10万元的装修成本，又得负债。

我一度失眠。我一再提醒李桃，我们不是搞艺术的，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看的，钱也不好挣，要尽量节省开支。李桃却说：‘你是搞设计的，我是卖楼的，咱们的婚房要是装得太差了，让人笑话。’”

王长辉回忆了这样一个细节。一天中午，李桃在售楼部吃过饭后，给他发微信：“玄关是门面工程，既要颜值也要实用。可以在玄关处设一面简单小巧的梳妆镜，我进出门，在那即可完成简单的定妆。对这个小空间不要马虎，它影响到我们出入时的好心情。”

李桃一再提醒王长辉，婚房装修中不要忽略一些小的细节。“从繁杂的外界进入一个家庭的最初感觉，从玄关的设计上就能形象可感地触摸得到，它可以是婚房整体设计思想的一种浓缩，在房间装饰中起到画龙点晴的作用，不要说我们自己以后下班一进门就有舒服的感觉，客人走进我们的家门时也能眼睛一亮。”

“对这些小的细节，我一般都会照办，这也花不了多少钱，只是比较费时间。”王长辉说：“那段时间，我既要工作，又要装修房子，还有用钱的事情，自己压力比较大，情绪上也很焦躁，经常忘记李桃是个患有抑郁症的病人。

我跟李桃提出装修上力求简化，能省就省一点，但李桃往往不同意我的方案，说按她的想法装修没错，对于有些细节问题，她非常固执。比如，她提出要用沙画作为室内装饰，并在卧室采用有荷花和鸳鸯的沙画，营造出一种幸福而又和谐的氛围，还能给整个家庭带来一种仙境般的感觉。

我不同意，因为觉得这种东西很不实用。她说：“我就要这样，房子装修就是不能比别人差！”结果我们又吵了一架，最后还是我做了让步。那天晚上，李桃很高兴，对我说：“等新房装修好了，我们就结婚。我们的爱巢，要一点一点亲手打造它，才会有成就感，有幸福感。”

“李桃有时在外参加饭局，你们为此吵过架吗？”

“吵过。”王长辉说：“有一次，李桃哭得很厉害。那天晚上，我写了几张纸条，第二天一大早出差时，贴在卧室、客厅和厨房的墙上。

“你写了什么？”

事后，李桃用手机把纸条上的内容拍了下来，在微信上发给他，王长辉一直保存着。他找到手机上保存的内容，宋达看到几张纸条上写着：

“宝贝，对不起！我没有能力让你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有时还因为压力太大，心情急躁，跟你生气，这都是我不对，我应该知道疼惜你，爱护你。

“宝贝，每当想起我们相爱的日子，简单、开心……我心里就充满了幸福和快乐。纵使时光流逝，因为有过这么纯情和欢乐的时光，我们的爱也不会褪色。

“宝贝，对不起！我有时候不能理解你工作中遇到的压力，不能理解你孤独的心情，不能理解你看着周围那些住好房、开豪车的幸福女人时那种既羡慕又压抑的感受……这都怪我无能，没能给你想要的理想生活，还要为了我们的婚房，为了我们以后的生活而辛苦打拼。

“宝贝，我记得你一切的好，一切的爱！常常一个人的时候会想，我真幸运，因为我拥有了你！接下来在我们的婚礼上，我一定要当着众人的面，深情地拥抱你，亲吻你！请你永远和我在一起，让我们百年好合，白老偕老……”

宋达把手机还给王长辉，“这证明你对她的感情很好，她看了这些纸条有什么反应？”

“那一次，我从外地出差回来，那些纸条还贴在墙上，李桃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的，一个劲地对我说：“长辉，你对我够好的了……这辈子没有谁比你对我更好，我知足。对不起，我要让自己变得更好，才配得上你对我的爱……

我也流着眼泪，说她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恰恰因为有了她，有了她的爱，我的奋斗才有了动力，人生才有了亮色，有了温暖。

李桃还是泪流不止，说：‘我得了这么严重的抑郁症，这个病是治不好的，会反反复复，以后只会给你带来不尽的痛苦和煎熬，是我没有管好自己，不知道珍惜。’她后面说的这句‘没有管好自己，不知道珍惜’，成了我心中最大的阴影。

从宋达住的出租房出来，孙星指着本子上画的一张张纸条，对宋达说：“达哥，王长辉是不可能害李桃的，他看起来深爱着李桃，吵几次架说明不了什么。”

宋达郑重地点点头。

第十章 婚房里的爱情

王长辉回到老家过春节后，又去李桃家看望她父母。

陈知琳已把李桃留下的日记本还给了李颜，李颜把姐姐的日记本交给了王长辉。

王长辉一遍遍地读着那些日记，仿佛李桃仍没有离去，他们就像在面对面“说话”。

“有半个月，我都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也打不通你的电话。

你知道我心里有何等紧张不安！电视新闻里说，那个西非国家内乱加剧，街上每天都有流弹穿梭；还有埃博拉疫情还在肆虐……一天晚上，我在噩梦中惊醒，枕巾湿了一大片。

我情绪为什么一天比一天坏？不想工作，不想吃饭，夜不能寐，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头痛欲裂……我是不是得了抑郁症？

长辉，我真是太想你了，想到晚上睡不着。窗外月光皎洁，我站在出租房的阳台上，看着月光和满天繁星，心好像飞过了海洋，飞过了重重关山，飞到了你的身边……此刻你在哪里呢？因为有时差，你是不是正在工地上干活？炎热的太阳快要把你烤焦了，你还顾得上想我吗？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在中国人的感情世界里，爱情自古少不了月亮和星空。此刻，我真想和你一起站在阳台上，看明月高照，看璀璨的星空。

要是我能乘月飞升，飞越波涛汹涌的海洋，飞过崇山峻岭，和你相聚团圆，那该有多美多幸福啊……”

王长辉看到的这些日记，不仅表明在他援非的这两年里，李桃情绪极度压抑和焦虑，身体也明显出现了问题：

“辉，亲爱的！

我真的像是病了！

人在得病之后，除了胡思乱想，还能做什么呢？你不在我身边，不然去给我拿一盒五颜六色的彩笔，让我把自己的脸涂成一个大花脸，这样我就认不出自己了……我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病了，还是疯了？

我头特别痛，还出现了幻听、幻视。天空中的云朵，被我想象成了史诗中的角色；偶尔飞过船头的海鸟，被我想象成了另一个世界的巨型精灵，带着我飞向一片美丽的世界，那里没有风暴，没有恐惧……

我感觉病情在逐日加重，睡眠越来越少，身体走形，灵魂飘游在另一个世界里……”

日记中，有一段李桃最后的记述：

“辉，我怕自己真是病了！你回国见到我，肯定不认得我了，我已是非人，都摸不到心脏长在哪儿？怀疑我是不是长过心脏那个器官，我不仅病了，而且疯了！

这两年分别的时光，对我来说是何等的煎熬和折磨啊！太痛楚了！说不清……

我甚至不能呼吸，感觉灵魂已经脱离了我的躯体。

我回不了家，我的躯体回不来，灵魂更是回不来了！

人生要是都能按照既定的航线往前走多好啊，但这是不可能的！我就像一条漂泊的小船在海浪上颠簸，小船随时都有可能倾覆，或被狂风巨浪掀翻……

我的病是没法疗治了，或许只有离开陆地，我多羡慕那些在水中自由自在地畅游的鱼儿呀！哪怕成为一条想象中的美人鱼也好，我可以在美丽的大海里遨游，而在人海里我不仅失去自由，最后恐怕只能寄生在鱼腹里，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那死的生命。

等待是多么漫长啊！

辉，我想等你亲手为我穿上嫁衣的幸福时刻。人生不过几十年，幸福是最高准则，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你说对吗？

不管怎样，你可千万要幸福啊……”

王长辉打开李桃的笔记本电脑，里面有几个文件夹里全是他俩在一起的照片，亲昵的，甜蜜的，快乐的，萌萌的，甚至扮鬼脸搞怪的……有太多太多的幸福回忆，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想忘也忘不了……

王长辉刚从非洲那个国家回来，就把李桃带到一个著名的景区游玩，说要弥补一下两年来没有陪伴她的遗憾。

他们住在一个有两层楼的客栈里。景区是一座名山，山中的月亮又圆又亮，高高地悬挂在黑黝黝的山顶上，投射到阳台上，是那么干净、清澈，感觉整个身心就如同被水洗了一样。

那天晚上，两人坐在客栈二楼的阳台上，欣赏着山里的月色，王长辉似有说不完的话。

王长辉要李桃做一个游戏：伸出两只手，将中指背靠背贴在一起，然后将其它4个手指分别指尖对碰，发现大拇指、食指、小指都可以张开，惟有无名指分不开。

“这代表什么呀？”李桃好奇地问。

“大拇指代表我们的父母，能够张开，因为每个人都会有生老病死，父母也会有一天离我们而去。

食指代表兄弟姐妹，小指代表子女。他们都会有自己的生活，所以也能分开。

只有无名指无法分开，所以结婚戒指要戴在无名指上，表示夫妻一辈子都不会分离。”

“真是有趣。”

“还有一种说法，左手无名指有根血管直通心脏，与心脏连接最紧密，所以又称为通心指。结婚戒指带在左手无名指上，表示两人心心相印。”

“这个说法挺浪漫的。”

月光映照着两人的身影，落在李桃披散在肩上的栗色长发上，带上了一层迷人的光晕。王长辉深深地吸了几口山间沁人心脾的空气，空气里似乎带着花的芬芳和甜蜜味道。

王长辉把李桃拉到跟前，替她把遮在额前的一缕头发撩上去，在她露出的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又亲了亲她散发着洗发水香味的柔顺的长发，然后单腿跪在她面前，从身上掏出一个红色的戒指盒，打开后，拿出一枚闪光的钻戒，戴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亲爱的，我一去两年，让你跟着担惊受怕。我在国外也非常想念你，要不是工程紧，又有埃博拉疫情，我早就回来迎娶你了。请你答应嫁给我！”

好一会儿，李桃才发出声来：“辉，你娶我吧。”

王长辉又从身上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到李桃手里：“亲爱的，买房的首付也有了。”

看到李桃在唏嘘，王长辉将她轻轻地搂到怀里，亲着她的脸颊。李桃的嘴唇寻到他的嘴，回吻着他，那是他们吻得最久、也最用劲的一次……

那天晚上，他们相拥着谈了很久。

李桃说：“当新娘那天，我想做个前面带刘海式的盘发，那叫新娘丸子头。按照我们那里的风俗，老太太、媳妇们还要在一边唱“‘梳头歌’。”

“是怎么唱的？”

“你听好了。”李桃笑着，轻轻哼起了“梳头歌”：

“一梳梳到头，荣华富贵享到头；二梳梳到头，夫妻恩爱共白头；三梳梳到头，儿孙满堂竖高楼。”

“啊，全是美好的祝福。”

“我妈说，要给我们准备6床新被子。出嫁那天，我要坐在一床新被子上，俗称‘坐福’，等着你来接亲。”

“接亲有什么程序？”

“一般是由哥哥或弟弟把我背到接亲的车子上。我没有兄弟，就你背我好了。”

“我背你。”

两人还说到新婚蜜月。王长辉说：“我们还像今天一样去住客栈，不仅比酒店省钱，还特别浪漫、自由。”

“行，听你的。”

“想不想去国外度蜜月？”

“有那个条件吗？”

“国外也有民宿，有的还很有名，比如日本的民宿以排屋榻榻米为特色，欧洲的民宿以田园小屋为主，有的有温泉、游泳池，有的有书吧，当地的美食肯定是少不了的。坐在落地窗前喝喝茶、看看书，或者到树林间晒晒太阳，看流水缓缓流过低垂的树木，是一种很安静也很美好的享受。”

“远离城市的喧嚣，回归乡村和自然，说得我现在就想马上跟你去度蜜月了。”

“亲爱的，不好意思，还没这么快。我们得先把房子买了，接着还要装修。”

“装修，你要听我的。”

“没问题。”

半夜里，王长辉忽然被李桃的哭声惊醒了，搂过她问：“怎么了？”

“想着你在非洲这两年多不容易，我都被你感动了。”李桃紧紧地抱着他：“娶我！让我做你的新娘，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两人又是一阵热吻。

夜很静，时间仿佛都已经停止……

太阳每天仍旧会照常升起，只是王长辉的心仍沉浸在一个冰冷的世界中。

尽管这样，王长辉还是善始善终，按照李桃生前的要求装修完婚房，玄关是她要的样子，沙画也是她要求的样子……

在卧室床头上，王长辉挂上两人的婚纱照。婚纱照是他刚从西非援建回国后不久，请摄影师在江边那个古堡上拍摄的，蓝天白云下，李桃穿着圣洁雪白的坠地长摆婚纱，笑靥如花，比以前看上去更漂亮更浪漫，他们十分亲昵，依偎得很紧。

在一张照片里，身穿婚纱的李桃，双手搂着他的脖子，额头微微后仰，满脸钟情和开心地看着他……

物是人非，一切都因为一个人的永久消失，去往天堂，而改变了模样，只留下依稀的回忆。

王长辉呆在装修好的婚房里，一个星期没有出门，陪伴他的是墙上新娘的微笑，还有相册里的倩影。

照片中，有他们在姐姐王琴家的半夏地里，相伴着一起看动人的晚霞，霞光照射在旷野之上，他们身上披上了一层橘色的光芒，李桃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回想着李桃曾对他说过的话，“你是上帝送给我最好的礼物，我们要把日子过成梦想中的样子，连灵魂也形影不离，仿佛活成一个人，活成一个连体婴儿……”王长辉一次次流下伤痛的泪水。

这一切，如今都已不复存在，只成了他一个心碎的梦……

第十一章 意外如此降临

警方已经找过一次陈美，陈美意识到警方肯定还会找她。

每个走向大都市的人，背后都拖着一个原生家庭，这个家庭给予他们爱，也给他们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压力。陈美家在一个小县城里，父母是工人，母亲下岗，她还有一个弟弟。陈美上大学前，弟弟尚在读初中，她的家境可想而知。

陈美大学毕业后当了售楼小姐，像师傅李桃当初一样，也经历了一个逐渐适应的过程。而她不仅希望自己能卖掉几套房子，拿到可观的提成，可以供弟弟读书，改善一下父母的生活，暗中还希望能在有金的顾客中，寻得一位如意郎君。

有一次，一个40多岁的男顾客来买房，老是盯着陈美的脸，她显得十分尴尬，有意把声音放沉稳，将脸上的笑容稍悄收敛起来一些，可面对对方有些色迷迷的目光，她还是不由得感到紧张不安。

快到中午吃饭时间了，陈美见对方仍在犹豫，买房意愿不大，起身要告辞，对方说他肚子也饿了：“陈小姐，我们一起去外面吃吧，我请客。下午，我接着看房。”

陈美哪敢拒绝？拒绝了，这个几百万的单子肯定就丢了，何况对方也没把她怎么样，她想就是“鸿门宴”，她也有办法脱身。她坐上了对方的奥迪车，对方竟把他带到了自己入住的五星级酒店餐厅。

席间上了红酒，对方一直劝陈美喝些酒。对方称赞她长得很漂亮，也很有气质，问她有没有男朋友？陈美谎说已经有了男朋友。对方说她男朋友“艳福不浅”。

陈美想避开这个无聊的话题，问他怎么住在酒店里？对方说他来滨江出差，下一步准备调过来，他户口在滨江，在滨江有合伙的生意，一直给滨江纳着税呢，不属于限购对象。

对方又问陈美，售楼小姐这一职业干了多久？卖了几套房子？收入高不高？“看你条件不错的。”

陈美想博取一下对方的同情，放稳声调说：“我们做这个工作，外表不得不弄得光鲜一点，但也就是简单地收拾一下，没钱买贵的。这一行其实挺难的，全靠朋友帮忙。”

对方又给陈美倒了一杯酒，陈美推辞不掉，喝得满脸绯红。对方看着她说，女孩喝酒就是美，说她的发型也很好看。

陈美想把话题拉到买房上，说中午她不能喝太多的酒，下午还要带他继续看房。对方说：那就不喝了，你去我酒店房间吧，我们再商谈一下细节问题。陈美说下午到售楼部再谈细节，好吗？她的口气是诚恳的。

对方面露不悦，说售楼部人多，闹哄哄的，他喜欢在清静的气氛下，商谈细节问题，这是他作为一个商人的职业习惯。

对方买单后，陈美只得硬着头皮跟他上了楼，一边思虑着到时怎么办？一进房间，对方便带上门，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

“老板，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喊了！”陈美拼命挣扎，对方总算放过了她。她不知怎么逃出了酒店房间，进电梯后，对着电梯里的镜子，她发现衣服、头发都被弄乱了，赶紧整理了一下，羞红着脸出了酒店大门。

陈美想趁着还有点青春的资本，尽快拼一个人生的归宿。她希望能遇到这样的人，既能把她从失恋中解救出来，让她享受到爱的快乐，又能把她从生存的水深火热中捞出来，但她怕遇人不淑，怕受到侮辱和伤害，但是假如在客户中遇到一段真爱呢？那她就稳稳地赚到了。

崔亮要找李桃买楼，却又一直拖着。后来，陈美才知道两人非同寻常的关系。陈美了解王长辉，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王长辉和师傅的爱情也很完美，崔亮干吗非要去充当爱情的“第三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李桃为了躲避崔亮的纠缠，甚至想把陈美介绍给他。陈美比师傅年轻，长得不比李桃差，可以说各有千秋，而且她的性情更温顺，她默默地希望崔亮能看得上自己，哪怕他不从自己手上买房，只要他们的姻缘能成，她求之不得。

在陈美看来，崔亮除了老是纠缠李桃，他几乎就是自己心目中最理想的人选。而他对李桃的纠缠，不也正好说明他是一个对爱情非常执着的人吗？

可是崔亮一直倾心于李桃，没有正眼看过陈美。

直到12月20日晚，李桃“不雅视频”事件发生后第五天，崔亮突然打电话给陈美，让她马上去他家，有什么要紧的事都先放下，因为他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告诉她，崔亮在电话里说：“这件事，跟你有关！它也是你一直想要的。”

陈美心中兴奋而又忐忑。她放下电话，匆匆地换了一件红色羽绒服，化了一点淡妆，把短发打湿，梳得纹丝不乱，并洒了点香水，打车赶往崔亮的住处。她曾跟师傅李桃去过崔亮那套200多平方米、装修豪华的房子，而她又因为职业的关系，即便只去一次，她就记住了房子的地址、小区和楼层位置。

崔亮甚至连大门都没关，当听到陈美的皮鞋在门口响起，他便拉开虚掩的门，一把将陈美拉了进去，关上门，仓促间，陈美差点跌进他的怀里。

陈美发现崔亮准备了葡萄酒，红着脸、不无惊讶地对他说：“崔总，事情在网上都闹疯了，你还有心情喝酒啊？再说，喝酒是会惹祸的。”

“能惹什么祸？”崔亮的目光一直没离开陈美的脸：“再说你来了，能没有美酒吗？”崔亮给他们俩各倒了一杯法国拉菲，跟她碰了一下，他几乎一饮而尽。

崔亮眼睛直直地盯着陈美，说：“你比师傅年轻漂亮，比如这头短发，显得很俏丽，比那种清汤挂面式的长发更显成熟俏丽，也更有魅力。你不觉得吗？”

陈美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头发，反问：“崔总，你这么急匆匆地把我叫来，不只是为了称赞我的发型吧？”

“当然不是。”崔亮拿出一枚钻戒，“这个转送给你吧。”

“是我师傅不要的，你才转送给我的吧？崔总，你太小看人了。”此前，陈美听崔亮说过他用无人机向李桃求婚，当场给李桃戴上了钻戒，却被李桃摘了下来。

后来，王长辉回国，李桃就要嫁为人妇，恐怕不敢收他的钻戒，现在他却要转送给自己，可她不会这么“廉价”。

“这枚钻戒是你送给李桃的，我绝不会要的！”

“你不要戒指，那我就把它收起来。这个单子，你无论如何也要签。”崔亮劝她。

陈美的心怦怦直跳，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可她还是于心不忍。“单子是师傅一直跟着的，她带上我，不过是为了避嫌，怕王长辉对她误解。你给了我，她怎么办？何况还出了那个事情。”

“她拿你做挡箭牌，对你是不公平的，其实你比她漂亮，也比她温柔。”

“这对师傅打击太大了，你还是把这个单子留给她吧。”陈美小心地说。

“她被停止了工作。再说，她未婚夫王长辉是个自尊而专断的男人，他恐怕不会乐见这样的事情发生。你说，这个单子，我能留给谁呢？”

“为什么要选择我？”

“因为我发现你比师傅更聪明，也更有野心。”

“你这是在羞辱我。”

“不说了，说多了，很累。是的，我曾经想娶你师傅，费尽心思地向她求婚，给她买了这枚几万块钱的钻戒，要把这个大单子留给她，让她可以高枕无忧，可她心有所属，还是要另嫁他人。事实上，她从来就没爱过我，我真是大个傻瓜，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才醒悟过来！”

崔亮眼里有了泪水：“这下好了，我和她成了不雅视频的男女主角，这意味着我和她之间不会再有联系了。我要把这个单子留给我喜欢和信任的人，留给有可能跟我成家的人。”

“崔总，你说的是真的吗？和我成家……”陈美浑身颤抖起来。

崔亮脱下外套进了卫生间，听着从卫生间传来的“哗哗”水声，陈美觉得头皮发麻，手心出汗，不知道等会他出来，她是要乖乖就范还是立刻逃掉？她似乎看到崔亮那张发怒变形的脸，想到自己如果离去，就等于丢掉即将到手的合同，甚至放弃嫁给这个事业成功的精英男的机会。

但在什么都没有保证的情况下，又非情投意合，她怎么就能马上把自己交出去呢？

那一刻，陈美没有丝毫的兴奋和期待，惟有紧张和恐惧，还有就是满脑子的“怎么办，怎么办”……

崔亮穿着浴衣出来了，对陈美说：“你也进去洗洗吧。”

陈美机械地脱下外套，进了卫生间。站在淋浴喷头下，她的眼泪混合着水流一起流下来，一种深切的悲哀忽然涌上心头。

为了一套房子，李桃甚至付出了生命，她接下来会怎样……

陈美洗浴过后，躺到床上。崔亮的手伸向她，而她的身体和灵魂就像是一直沉睡着的……

事后，崔亮看着滚过的床单，却似乎有些失望。陈美不愿撒谎，低着头说：“我

在大学谈过一个男朋友，后来他出国了……”

崔亮突然大笑一声，把她搂到怀里：“陈美，这种事我不会在意的，何况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要对你负责！那个单子给你，如我不守承诺，天打雷劈……”

12月21日早上约7点，陈美醒来，发现崔亮不在床上。她起床，看到面包、鸡蛋、早饭和牛奶都摆在桌上，桌子上还有一张纸条：“你哪也不要去，等我回来！我去商场给你买些衣服、化妆品。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崔亮没有开车，7点前空着手出去，10点多钟提着大包大小回到家，拿出一大堆衣服、化妆品，还有首饰，兴奋地对陈美说：“这些都是你的，以后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陈美激动地抱住他。那一整天，他们都没有出去……

第二天，李桃母亲张秀珍突然打电话找崔亮，陈美才知道李桃失踪了，崔亮从小区车库里开出车子，带上陈美，一起去李桃可能去的地方寻找。

后来得知李桃的死讯，陈美十分自责，总觉得李桃的自杀，跟崔亮和那个视频有关系，而她现在跟崔亮有了关系，还要抢李桃的单子，她就像自己犯了罪似的……

很快，陈美也成为警方的拘传对象。

宋达对陈美说：“请你回忆一下李桃12月15日晚上不雅视频事件发生后，你所知道的相关情况，尤其是跟你和崔亮、李桃之间的关系。”

陈美低头道：“这个单子是李桃姐一直在跟着的，如今她不在了，是我把这楼卖给了崔亮，我成了最大的获利者，你们肯定会怀疑到我。”

“你就如实地说说相关的情况吧。”宋达说。

陈美心虚，有些细节实在让人难堪，她是不可能全部说出来的。她只是说：“那个视频被发到网上之后，崔亮知道他和李桃姐不可能再有联系了。20号晚上，崔亮打电话给我，让我去他家，他说李桃被停职，他不好再跟她签单，要把这个单子交给我，还说他喜欢我，要娶我。”

“那天晚上，你留在崔亮家里没走？”

陈美点头。

“21号早上，崔亮出去了没有？”

宋达和孙星查看过小区监控视频，21日全天，崔亮的宝马车都停在小区车库里，他没有开车出去，但他早上7点钟之前空手出去了，10点钟之后提着大包大小回到小区。

陈美说：“我不知道他早上什么时候出去的，他回来的时候大概是上午10点多钟，他去商场给我买了一大堆衣服、化妆品，还有首饰。他回来之后，那一整天，我们都没再出去。”

“后来呢？”

“22号下午，李桃妈妈打电话找崔亮，我们才知道李桃失联了，崔亮马上开车带我一起出去帮助寻找。后来得知李桃的死讯，崔亮很自责，总觉得李桃的自杀，跟他、跟那个视频有关系。”

宋达对陈美说：“若出现新的情况，希望你随时配合警方的调查。”

第十二章 黑车司机做证

崔亮住的房子有200多平方米，中式装修，全部用的实木地板，线条简洁又漂亮。客厅和书房墙上挂着名人字画，客厅还设了一个小酒吧，家具、电气都很高档，与王长辉和李桃生前住的出租房有着天壤之别。

在崔亮这个装修得很漂亮的宽敞的家里，宋达问崔亮：“去年12月15日晚，你和李桃被人偷拍视频的那场饭局，是你组织的吗？”

崔亮似乎早有准备：“警官，那场饭局确实是我组织的，我请的是高中同学和老乡，大家都在滨江工作。上高中的时候，我成绩不好，胆子也比较小，在同学中是最不起眼的。大学毕业后，经过几年打拼，觉得自己混得还不错吧，就想在同学、老乡中炫耀一下。因此，我就把大家聚在了一起，李桃也来了。上高中的时候，她帮助过我。”

“你是不是还追求过李桃？”

“我不否认。上高中的时候，由于家庭和性格的原因，我跟同学不太合群，李桃没有看不起我、孤立我，她很善良，对我帮助不少，尤其是使我的性格有了很大的改变，我后来能够融入人群，事业做得比较成功，与她对我的影响有很大关系。”

崔亮说得比较流利，又带些自嘲地补充道：“那时，我十分幼稚，搞不清什么是同学之情、友情和爱情的区别，一度给李桃带来了不少困扰。”

宋达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还比较诚实，好像没有染上太多的江湖习气。

“你知道李桃已经有了男朋友之后，仍没有放弃对她的追求，是吗？”

“这个，我也不否认，但没有用，李桃不爱我，她爱的是王长辉。”

“你明明知道这一点，为什么还要在那个饭局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强吻她？”

“哎！”崔亮叹气，似乎还在为这件事感到后悔：“都是酒精惹的祸。再有就是那天晚上的气氛。因为参加饭局的人，都是我和李桃共同的同学、老乡，大家都知道我在中学追她的事，大家拼命跟着起哄，我男人的虚荣心一上来，借着酒劲，我就当着大家的面强吻了她，完全意料不到居然被人偷拍了，还发到了网上。”

“李桃想从你手上买楼，她对你是有所求的，对吧？你知不知道，你的这种行为有可能构成对女性的猥亵罪？”

“当时，我肯定不会想这么多。大概有一种潜意识吧，觉得自己辛苦追了她十年左右，她爱的仍是别人，我心里特别有一种挫败感，借着这个饭局的机会，当着同学和老乡的面强吻她，是不是也算……我这样做，主要还是酒精带来的冲动，绝没有当众羞辱她的意思，最糟糕的是被人偷拍了那个视频。”

“你知道是谁偷拍的吗？”

“不知道。都是同学、老乡，可能就是觉得好玩，或者恶作剧，有人趁乱拍了视频，还发到朋友圈里，又流传到了网上。李桃出事后，我问过那天晚上参加饭局的同学、老乡，有几个人承认转发过，但都不承认是自己偷拍的，因为都很害怕，怕承担李桃自杀的责任。”

“你认为李桃在野渡湖溺亡是自杀吗？”

“视频曝光后，王长辉对李桃的态度可想而知，说不定要解除婚约，她受不了，一时做了糊涂事。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警方可以继续调查。”

崔亮眼里似乎飘过一丝恍惚，又补充道：“正因为持有这样的看法，我觉得自己对李桃的意外死亡，负有道义上的责任。李桃父母对我成见较深，可以说是很反感，不然我很想对他们做一些经济上的补偿。当然，再多的钱也换不来她年轻美丽的生命。”

从崔亮的家里出来，孙星指着本子上一个侃侃而谈的男人：“这个人很清楚自己要说的每一句话。达哥，你不觉得与王长辉相比，他少了些悲伤吗？”

“这一点也不奇怪。”宋达说：“崔亮一直苦追李桃，都没追上手。在熟人的饭局上强吻她，恐怕就故意带有羞辱她的意思。李桃不爱他，他当然也不会像王长辉那么伤心了。”

“还是达哥识人。”孙星若有所思道。

调查中，宋达发现崔亮以前喜欢光顾一个名为“星月夜”的酒吧，他和孙星去了这家酒吧，孙星拿着崔亮、王长辉和李桃各自的照片，让酒吧老板辩认。酒巴老板看了半天，指着崔亮和李桃的照片说：“这两人应该来过。”又指着王长辉的照片说：“但从没见过这个人。”

酒吧老板还把一个在夜场驻唱的女歌手叫来，女歌手看着崔亮和李桃的照片说：“这两人来过的，因为那次的事我记得特别清楚。”

“请你仔细回忆一下。”宋达说。

女歌手指着崔亮、李桃的照片，回忆道道道：“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天晚上，这个男的要了一瓶洋酒，和这个女的边喝边聊天。那天，我正好在台上唱歌，这个男的点了一首周杰伦的《不知不觉爱上你》，说是要送给这个女的。”

女歌手哼唱了几句，孙星忙在手机上搜周杰伦这首歌的歌词：

“我不知不觉爱上你 就像呼吸

明明现在的你正躺我怀里

还是怀疑总觉得不够力

要怎样才抱得更紧

SHOO BE DOO SHOO BE DOO

……

我好想把你含在嘴里藏口袋里

要每天对你说 I LOVE YOU BABY

哦 天翻地覆歇斯底里爱到窒息……”

女歌手继续对两位警官说：“我唱完这首歌之后，这个女孩要点梅艳芳的《女人花》，我就唱了一遍，奇怪的是她一连点了三次这首歌，所以我就特别记住他俩了。”

孙星对音乐不熟悉，又在手机上搜这首《女人花》的歌词：

“我有花一朵种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我切切地等候

有心的人来入梦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

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

女歌手轻轻地哼了几句，接着说道：“因为我一连唱了三遍这首《女人花》，就造成了其他客人的不满，有的嚷嚷着要我滚下台。实际上，我唱得也有点烦了，一口气灌进一瓶啤酒，走下台去，有点迁怒地问照片上的女孩：‘这个长得像花一般的姐姐，你到底是哪里受伤了？’我记得当时又看了看照片上这个男的，对女孩说：‘你的心上人陪着你，你还说寂寞，还要什么朝朝与暮暮啊？’……”

酒巴老板也在一边证实说：“那天晚上，我正好也在，这些我都看到了，照片上的这个女孩看上去好像很不开心。她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结束调查，宋达和孙星离开了这家酒巴。

之后，他们又来到崔亮居住的小区调查，因为小区监控视频一般只保存30天左右，所以从监控视频中并没有发现李桃来过这里。但小区保安都认得崔亮，因为他比较高调，他开的那辆黑色宝马车经常洗得干净锃亮，能照得见人影。一个保安指着李桃的照片，非常肯定地说：“这个女孩坐崔老板的车来过这里。”

另一个保安补充道：“我记得有一天晚上都快午夜了，这个女孩坐崔老板的车进入小区，再也没有出小区，她是第二天早上才走的。”

从小区调查出来，宋达、孙星又一次找到陈美询问，陈美似乎犹豫再三，讲了一件此前她并没有说的事情。

“那时，王长辉还没有回国，师傅的生日到了。那天，崔总开车带李桃去市郊一个生态农庄看向日葵。那是一大片金黄色的向日葵花田，崔总拿出一架白色的四旋翼无人机，无人机飞到空中，围绕着他俩盘旋，忽然从上面掉下了一条横幅。”

“横幅上写着什么？”

“横幅上写着：李桃 I LOVE YOU 嫁给我。无人机上有一束鲜艳的玫瑰花，从空中掉了下来，落在师傅的面前。”陈美的头不由自主地向上抬了抬，眼里还闪着一丝晶莹的泪光，好像被这浪漫的一幕感动了。

“崔亮是在公众场合，公开用无人机向李桃求爱吗？”

陈美摇头：“这件事，是后来师傅悄悄地对我说的。我还追问了她一些细节。”

孙星一边记录，一边在本上子勾画崔亮用无人机向李桃求婚的浪漫场景。

“师傅说，玫瑰花从无人机上掉下来之后，崔亮上前拾起了玫瑰花，从里面摘出一枚白色钻戒，把玫瑰花和钻戒一起送给了师傅，单膝跪在那片向日葵花田里，向师傅求婚。

“崔亮说了什么？”

“他对师傅说，‘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十年。嫁给我吧，我保证给你一辈子的幸福！’这也是师傅后来转告给我听的。”

“李桃接受了他的求婚吗？”

“师傅说，崔亮在那一大片向日葵花田里用无人机向她求爱，现场有许多人目睹了这一浪漫的时刻，大家纷纷鼓掌，也有起哄的，师傅在众目睽睽之下有点不知所措，只好让崔亮把求婚钻戒戴在了她左手中指上。但师傅告诉我，在回去的车上，她把钻戒从手上摘下来还给了崔亮，师傅说要等王长辉从国外回来，先跟王长辉解除恋爱关系，才能考虑接受崔亮送给她的求婚钻戒。”

询问完陈美，在车上，孙星指着他在本子上画的无人机求婚图，对宋达说：“达哥，我都有点怀疑了，崔亮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苦追李桃？明明知道她是个待嫁的新娘，却还要孤注一掷，非要一棵树上吊死，不讲他这样做是不是道德，他对爱情的这种执着精神，是不是倒也让人敬佩？”

宋达说：“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反而越想得到。这也算是爱情的一条定律吧。”

宋达和孙星再次调看了12月21日凌晨至22日午夜，滨江市至野渡湖区域沿途的监控视频，调查了所有在这个时段经过这片区域的车辆，包括私家车、出租车、黑车等，发现一位胡姓黑车司机神情异样。

在宋达的追问之下，胡姓司机吞吞吐吐地说：“那天，我送过一男一女两个人。”宋达拿出几张照片，胡姓司机一下子就指认出了崔亮和李桃。

“我在电视和报纸、后来又在网上，看过照片上这个女孩在野渡湖遇害的新闻，早就犹豫着要不要向你们报案。因为我开的是一辆黑车，又送过这个女孩到野渡湖，所以我没有胆量找你们。现在我要如实反映一下那天的情况，否则我良心上备受折磨，真是寝食难安啊。”

胡姓司机证实：“此前，我并不认识这两个人。12月20号一大早，照片上的这个男人在一家饭店门口约了我的车，他说第二天早上要和女朋友去世立县看望亲戚，给了我300块钱包车费。

21日早上6点多钟，我按照约定，把车开到这个男人指定的一个小吃摊前。那天天很冷，尽管他们羽绒衫、围巾、帽子、口罩什么的捂得很严实，但我还是能认得出他们来。

这个女的，是男的搀上车的，他俩坐在汽车后排，女的一直躺在男人的怀里，她好像身体不好，要不是昏睡，就是柔弱无力，两人在车上也不说话。中间，男的忽然提出要在野渡湖下车，也是他搀扶的这个女的。当时，我还心里打鼓呢，这个女的是不是被男的迷晕了？他是不是要干什么坏事？

他俩下车后，我把车子倒到他俩身边，对那个男的说：哥们，你可别做糊涂事啊！那男的冲我挥挥手，还在那女的脸上亲了一下。我心想这对情人也许是来野渡湖找野趣的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就把车子开走了。

没想到还真就出事了。那女孩真可怜啊，我当时要是再多问几句，不让他们在野渡湖下车，兴许她就不会出事了。”

调查完这位胡姓黑车司机，孙星在车上对宋达说：“达哥，这下王长辉的嫌疑可以排除了吧？”

“基本可以排除。”宋达很肯定。

第十三章 古堡致命一吻

在征得李桃家人和王长辉的同意之后，法医对李桃进行了尸检，发现她溺水之前已经怀孕，是一尸两命。在李桃体内没有发现生半夏的成分，但是含有抑郁药和迷药的成分。

警方对崔亮的家进行了突击搜查，在他删除记录的电脑硬盘中，发现了他网购迷药的重要证据。

一天清早，睡在被窝里的崔亮被滨江警方刑事拘留。被戴着手铐带上警车时，他转过头来，看了衣衫不整的陈美一眼，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陈美目睹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瞬间崩溃大哭。

在审讯室里，崔亮低下了高傲的头，主动向两位警官承认：“你们第一次离开我的家之后，我就陷入深深的悔恨和反思当中。警方找我询问、甚至传讯我都太正常不过了，因为我在饭局上强吻了李桃，结果被人偷拍，那个不雅视频传遍全网，结果李桃因为承受不了巨大的與论压力，到野渡湖溺水自杀，网友、包括你们肯定都会认为她的死亡和这件事有关系，警方找我调查了解情况，毫不奇怪。”

宋达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还认为李桃到野渡湖是自杀的吗？”

“她不是自杀，难道还能是我害了她？”崔亮的额头上冒出汗来。

宋达向崔亮出示了尸检结果，还有胡姓司机的证词，崔亮的精神防线似乎一下子就垮掉了：“我交代，全部交代！我对李桃的死负有责任……我承认一直把李桃当成是自己的初恋，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她……如果王长辉不去西非援建，我虽然也会为得不到李桃的爱而痛苦，但是我和李桃也不至于走得那么近。正是因为王长辉的出国，而且一去就是两年，李桃出现了感情空窗期，我觉得机会来了。”

宋达没想到崔亮接下来会交代得那么爽快，甚至把一些细节都讲得绘声绘色。

一天晚上，崔亮打算请医疗界的朋友吃饭，请李桃陪同参加饭局，李桃说：“不去，我又不是你的‘花瓶’。”

“我从没有把你当过‘花瓶’。你也不想一个人回城中村的出租房做饭，或拿方便面对付一下吧？”他恳求：“就算陪我聊聊天，散散心。你知道我母亲……”

之前，崔亮母亲得了晚期肺癌，他给母亲请了最好的专家，给母亲做了肺部切除手术。在母亲化疗期间，他还专门给母亲在一个森林公园附近的酒店包了两个房间，每天陪母亲在森林公园那个天然大氧吧里疗养身心，但最后母亲还是走了。

崔亮母亲去世的时候，李桃还去参加了葬礼，安抚伤心不已的崔亮。

崔亮母亲去世后不久，他父亲就和那位已经离异的初恋情人走到了一起。无论是母亲生前还是死后，他父亲爱的其实都是初恋情人，母亲生前所要维护的爱早已支离破碎，她在婚姻和家庭里根本就没有得到过幸福。而这件荒唐、悲催的事，使崔亮的感情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和创伤。

母亲走后，家整个空了，父亲又彻底撕下他在母亲和崔亮面前维持多年的假面具，让崔亮对爱情的信念完全坍塌。

崔亮对李桃说：“母亲走后，我一直走不出来。我感觉自己只剩下了一副空皮囊，成了一堆行尸走肉，内心从没有过这么孤独和空虚……“

李桃眼眶为湿，就跟着崔亮一起去了。

那天晚上吃完饭后，崔亮开着他的宝马车，原本要送李桃回城中村，半路上却拐了弯，把车开到滨湖边，湖边不远处有一个人工修的古堡，那里有个观星平台，“我带你去古堡上看看星星。”李桃没有拒绝。

站在古堡的最高处，仰望着星光映照的苍穹，崔亮对李桃说：“你不觉得宇宙太大，但人生苦短吗？我妈妈说走就走了……在地球村，我们会怎样过完自己的一生？有时想想觉得挺悲哀的。所以人们才会说，要懂得珍惜。”

李桃说：“当年，你那么胆小，现在也算是锻炼出来了。你成长了，成熟了，变得理性了，事业做得很成功。说真的，崔亮，你现在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找一个你喜欢的、也喜欢你的人成个家，你就不会这么孤独了。”

“这个人在哪？”崔亮看着星光照耀下的少年同伴，李桃的长发在星光下闪着银色光晕，这个他追了数年的美丽女孩，此刻就站他的面前，身上沐浴着美丽的星光，他怎么能够对她无动于衷？

他动情道：“我现在也算是活得像个男人了吧？身边并非没有追我的人……”他身边确实不缺这样的女孩，如他手下年轻漂亮的女员工，甚至李桃售楼部的那个同事、长得甜美温柔的陈美，看得出来也想接近他，可他心里的执念太强了。

“李桃，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也看不上。我妈妈生前最不放心的就是我的婚恋大事，无数次劝我找一个人恋爱结婚，不要老是想着你，但你一直长驻在我的心里，从没有远离过……”

李桃慌乱地说：“你别这么说，我都是快要结婚的人了，王长辉这时候在那个战乱和瘟疫的国家不知正经历着什么……我们快回去吧！说真的，我心里乱得很。”

她想离开古堡，崔亮一把拉住她：“等我说完一个故事，你再走。”

李桃于是停了下来。

“一位老诗人，86岁的时候，写了一首动人的诗。”

“什么诗？”

“这首诗，我都能背得出来。”崔亮看着星光沐浴下的李桃，开始背诵：

“那时我们爱得正苦，

常常一同到城外沙丘中漫步，

她用手拢起了一个小小的坟茔，

插上几根枯草，说：

这里埋葬了我们的爱情。

第二天我独自来到这里，

想把那座小沙堆移回家中，

但什么也没有了，

秋风在夜间已把它削平。

第二年我又去凭吊，

沙坡上雨水纵横，

像她的泪痕，

而沙地上已钻出几粒草芽，

远远望去微微发青，

不是枯草又发了芽，

这是我们埋在地下的爱情生了根。”

崔亮背完诗，说：“在诗的后面，老诗人特别加了一个小注。小注上写着：‘几十年前的秋天，姑娘把我约到小县城的郊外，秋风阵阵。因为当时我出于羞怯没有亲她，一直遗恨至今！只能在暮乡的黄昏，默默回想多年以前的爱情……’你看，时间已过去半个多世纪，诗人已到了垂暮之年，还在后悔当年没有亲她。”

崔亮说完，一把抓住李桃的手，很用力地把她拉进怀里，用双手环抱着她，朝她的嘴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从古堡上下来，崔亮说：“李桃，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我不想等自己老了、死了，连你的一个吻都没有得到。”

李桃哭着说：“崔亮，你讲这样的故事，是不是想诱惑我……你刚才冒犯了我！我爱的人是王长辉，你不该对我这样……”

那次从古堡上下来后不久，在崔亮的一再邀请下，李桃终于答应去参观他买的独居房。

“还不错吧？这里就缺一个像你这样漂亮温柔的女主人。”崔亮对李桃说。

“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

“但我从少年时代就喜欢的人只有你。”崔亮的话很直白。李桃不理他。

“冰箱里有菜，有鱼有肉，来厨房给我打下手吧。”

李桃跟崔亮进了厨房。崔亮有刀功，菜切得快，切得精细；鱼剖得利索、干净；炒菜时，火候掌握得好，作料下得准。一盆盆菜端上桌，色香味俱佳。

崔亮拿出一瓶红葡萄酒，笑着对李桃说：“一醉方休，怎么样？”

“我不喝。”李桃拒绝。

“女孩少喝点葡萄酒，可以起到美容的作用。”崔亮小心选择着措辞。他做医药代表，要经常出席饭局应酬，自然有好酒量。

在崔亮的一再劝说下，两人把一瓶葡萄酒快喝光了。

“喝个交杯酒吧。”崔亮端起洒杯，把胳膊弯过去。李桃被动地端起酒杯，把胳膊伸到他的臂弯里，碰了碰，很快又移开。两人低头把杯中酒喝干了。

“女孩是该喝些酒的，因为这时候会显得更美，更有魅力。”崔亮看着李桃。李桃脸颊浮上一丝红晕。这种时候，李桃的艳美勾起他内心潜在的欲望……酒能给人壮胆！

李桃歪在沙发上休息，长发有点散乱地拂在额前和耳边，两颊如火，嘴唇红艳艳地张着……

就在崔亮俯身亲吻李桃的时候，李桃清醒了过来，用力推开他，跑进卫生间，关上门，打开水笼头，把头伸到龙头下，用凉水冲了一分钟脸，然后走回客厅，拿起沙发上的包，冷冷地对崔亮说：“等你这个家以后有了女主人，我和王长辉再来做客。”

李桃打开门，上了电梯。

崔亮拿起空酒瓶晃了晃，感到一种无边的孤独。他多次请李桃来家里，都被她拒绝，今天晚上好不容易来了，他安排了一场只有两个人的“饭局”，是想趁她半醉的时候诱惑她吗？是，也不是！

他想，李桃不会知道他有多么克制和痛苦，他图的绝不是身体的结合和一时的肉体之欢，他要的是婚姻，要的是一生和灵魂的融合。他宁愿经历一路的艰辛，用一步一长跪朝圣般的行动，来向李桃证明自己对她的爱有多纯粹，多真诚。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李桃肚子突然疼痛不止，并发起了高烧。而那天刚好台风登陆，暴雨倾盆，她出租房的窗帘都被风刮了下来，窗玻璃摔下碎裂，房子里积水，被子、衣服都被淋湿了。

李桃肚子疼痛还在加剧，王长辉远在非洲，她家人在农村小镇上，她没有人可以求援，或许加上孤独、恐惧，她哭着给崔亮打了电话：“我肚子都快要痛死了。”

“李桃，你别怕！我马上开车过来，送你去医院。”崔亮冒着台风、暴雨，开车往城中村赶，路上不停地打电话安慰她。

到了出租房，崔亮把烧得滚烫的李桃背到车上，开车赶往医院。为了不让她烧昏迷过去，他一边开车，一边还跟她聊天：“李桃，估计你这是阑尾炎。我上初中的时候也得过阑尾炎，我俩这是‘链接’上了。”

“我都快痛死了，你还有心情说笑话。”李桃躺在车后座上，有气无力地说。

“你看外面是台风、暴雨，吓不吓人？的确够吓人的，但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李桃，你说要是我在这台风里遇险了，你会不管我吗？你肯定会救我。因为我们的命运早已连在了一起。”

“我疼得一点劲都没有，随你怎么说吧。”

到医院之后，医生诊断李桃为急性阑尾炎穿孔，崔亮交钱办手续，医院给李桃做了手术，崔亮在病床前不休不眠地守了她一夜。看着这个从少年时代起就跟他纠缠在一起的女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痛。

李桃手术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见崔亮歪在病床边打瞌睡，轻轻唤了他一声：“崔亮。”

崔亮惊醒过来：“你醒了？”他替李桃理了理额前的散发，笑着说：“没事了，没事了。”

崔亮一直守在医院里，把李桃照顾得无微不至，以至同病房的病友误以为他们是小俩口，李桃纠正说：“我们是朋友。”

病友笑道：“现在是朋友，结婚了就是小俩口。”

李桃还想继续纠正，崔亮俯身贴在她的耳边说：“别解释了，我们就是又怎样？”

手术第三天，李桃终于放了一个屁，她不好意思地看着崔亮，崔亮轻轻地拍拍她的脸，笑道：“放屁了，这下真没事，全好了！”

出院那天，崔亮轻搂着李桃的腰，李桃没有把他的手推开。

痛定思痛，崔亮心想父亲当年一开始为什么不和初恋情人走到一起？如果是这样，也不会发生后来父亲出轨初恋情人的事，母亲也不会那么仇视父亲，最后得病死亡。

崔亮联想到他和李桃的关系。他始终认为李桃就是他的初恋，现在她还没和王长辉结婚，她仍然是自由的。何况，崔亮认为以自己目前的条件，要远胜过王长辉，他也就有了追求的砝码。

他是放不下李桃的，与其等他们都结婚有了家庭，他私下里又像父亲和其初恋情人一样，偷偷地搞到一起，背叛各自的婚姻和家庭，在两个家庭之间埋下一颗巨雷，让每个人内心都留下伤痕，为什么他们不现在就走到一起呢？

他认为自己跟过去相比，已有了很大的进步，有事业，有房有车，相信自己有能力给李桃幸福和安全感。于是，他加快了向李桃追爱的步伐！

见李桃还在矛盾、犹豫，崔亮觉得必须有一个非常不同的、隆重而又浪漫的求爱仪式。这样做，是为了表示他坚定追求她的决心，也是为了彻底征服她，让她不要再动摇。

就在李桃生日那天，崔亮开车带李桃去市郊一个生态农庄看向日葵，并用事先准备好的无人机、钻戒和玫瑰花，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李桃求婚……

讲述完上述细节，崔亮说：“但我送李桃的求婚钻戒，她只戴了一个小时左右，在回去的车上，她就把戒指摘下来还给了我。我说，理解她内心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和煎熬，等王长辉回国，他们正式解除婚恋关系之后，她就可以把这枚钻戒光明正大地戴在手上了。我还说，先替她保管着这枚钻戒。”

第十四章 阳台惊魂一刻

审讯继续进行，崔亮特别强调自己不知道李桃患了抑郁症。

“她为什么会患上抑郁症，这跟你的行为有关吗？”

“宋警官，这个就不用我说了吧。王长辉在援非那段期间，遇到战乱、疫情，李桃常常联系不上他，日夜感到不安，失眠，食之无味。她情绪非常压抑，出现了一些抑郁症的症状，我相信跟她担心王长辉不无关系。”

崔亮的这个说法，跟王长辉和李桃家人的讲述，还有李桃日记中的一些记述是吻合的。

宋达问：“李桃跟你说过这些事吗？”

“说过。”崔亮似乎并不想掩饰什么：“我是她的同学，也是她的朋友。她这些担心和焦虑，不好对父母说，也不好对同事说，我是她惟一可以信赖的人。”

“他为什么这么信任你？”宋达很想对崔亮说：在李桃的感情空窗期，你利用了她感情上的弱点，再次对她发起爱情攻势，你这明摆着就是“乘人之危”！

“在李桃情绪不稳定的这段日子里，我陪她的时间最多，给了她很多安抚。看着她焦虑、痛苦的样子，我非常心痛。我承认在那段时间里，我对她的爱又被重新激发了出来。”

崔亮看着在一旁记录的孙星，话锋一转：“你们可能会想，我这是乘人之危，但在李桃没有结婚之前，我都有追求她的权利，是不是？何况她现在是这个样子，我跟她相处的机会又这么多，我不可能对她视而不见，甚至一天不见到她，我都会极度不安。确实，我很担心她的身体，劝她去看心理医生，因为她有点讳疾忌医。但她不听，说她没病，就是情绪上有些压抑。我没有别的办法，一心想把她从这种极度压抑的状态中解脱出来，我相信爱情会有这样的力量。”

崔亮说自己除了给李桃一些精神上的安慰，也会送她一些礼品。“有一次，我送了她一只几万块钱的LV包。起先，李桃怎么也不肯收，说她无功不受䘵。我说这个包并不是特意买给她的，本是作为礼品送给医院一位专家的，但对方胆子小，不敢收。我说留着也没用，送给她好了，她在售楼部工作，没这样一个包，也说不过去。”

“李桃收下这只包了？”

“她犹豫了半天，说她可以收下这个包，但必须给我钱，算是买的。我说那就给5000块钱吧，它只值这么多。她当场在微信上给我转了5000块钱，收下了这只LV包。但这钱，我并没有接受，第二天就退给她了。”

宋达问：“无人机求婚是怎么回事？”

崔亮一愣，说：“我见李桃还在矛盾、犹豫之中，觉得必须有一个非常不同的、隆重而又浪漫的求爱仪式。我这样做，是为了表示我坚定爱她的决心，也是为了彻底征服她，让她不再产生动摇。”

“你送给她求婚钻戒，她当时戴了一下，但后来还是还给你了。这枚钻戒现在在哪里？”宋达问。

“这么小的一件事，你们也知道？”崔亮怀疑是陈美告诉警方的。他说：“我本来要转送给陈美，但她也坚决不要，我就把它先放起来了。”

说到这里，崔亮的眼眶有点湿润：“两位警官，今天跟你们说这件事，我内心其实非常痛苦。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李桃会在王长辉回国买了婚房装修，两人就要结婚前，跑到野渡湖自杀。我忽略了，她可能觉得无法面对王长辉，内心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和煎熬，最终导致抑郁症爆发，她以自杀这种方式了断生命……那枚求婚钻戒，她只戴了不到一个小时。”

“你和李桃去过一家酒吧唱歌吗？”

“看来你们什么都知道了。”崔亮不无自嘲道：“我还是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们吧，否则你们总以为是我害了她，我最多不过是在三个人的爱情中，充当了一个不光彩的‘第三者’而已。”

很快，崔亮又补充和纠正道：“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不光彩的‘第三者’，我是李桃的初恋男友——即便不是，在王长辉出国后的那两年里，她终于还是答应我了。”

宋达问：“那天晚上，你俩从酒吧唱歌出来，你把李桃带回家了吗？”

崔亮又开始复述那天晚上的故事，甚至连细节、他的心理状态都加以了准确的描述。

那天在酒吧里，两人又是喝酒又是点歌，直闹到午夜。李桃喝醉了，崔亮拥着她走出酒吧，李桃醉得走不了路，几乎要瘫在地上，他只好把她抱到自己的车上，准备把她送回城中村的出租房。因为王长辉还在西非参加援建工程，这时城中村的出租房里只住着李桃一个人。

一开始，崔亮确实是想把李桃送回城中村的，可王长辉出国在外，他不放心，更主要的是，他认为李桃已经接受了他的求婚，那她就是他名正言顺的恋人，他为什么不可以把她带到自己住的房子里呢？

他200多平方米的房子，才更像是一个温馨的爱巢！他把车子转了方向。

李桃处于醉酒状态，人事不醒。崔亮把她扶下车，带回家里，让她躺到床上休息。

李桃忽然吐了一地。崔亮忙打水，把她的脸擦干净，打扫了地面，她又睡着了。

看着李桃的长发拂在枕旁，嘴唇红艳艳地张着，胸口不住地起伏。崔亮冲动地爬上床，脱掉她的衣服，在她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和她发生了性关系……

第二天早上，李桃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床上，崔亮就站在床边望着她。在惊惶、痛苦和恍惚中，她哭着打了崔亮一巴掌。然后，她穿好衣服，整理好头发，恍恍惚惚地离开了崔亮的住处。

此后，李桃一直拒绝和崔亮见面，也不接他的电话。直到她发现自己怀孕之后，才逼崔亮带她去打胎。

以前那个漂亮可爱的李桃再也不见了，她消瘦了许多，人彻底没了精神。

一开始，崔亮不同意她打胎，说这是他们的孩子，她正好可以跟王长辉分手，嫁给他！

这时离春节已经不远，王长辉就要回国，李桃非常惊恐和担忧，坚决要求打胎！

崔亮劝她留下他们的孩子，说到时他们一起面对王长辉和她的父母，他会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他不同意李桃打胎，是想让孩子成为他们结合的筹码，孩子会成为他们之间一根情感的纽带，也会成为她和王长辉之间迈不过去的一道坎，这样他们势必会走上分手的道路，他和李桃的结合也就不会有任何障碍。

崔亮不同意李桃做流产手术，李桃的情绪越发失控。她哭着说：“等王长辉回来，看到我肚子大了，对他来说，这将是一个天大的耻辱！我不能这样毁了他的一生，他是无辜的……”

她还说：“这件事，会成为我的一桩丑闻，我在单位会成为大家的笑柄，我父母和亲友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我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也是孩子成长道路上一道无法消除的阴影。”

崔亮无法反驳李桃说的这些理由，但他舍不得打掉他们的孩子。他对李桃说：“在一个宝贵的生命面前，一切世俗的理由都不值一提，都可以为我们的爱情让道！”

他这么说，李桃就更加崩溃了，竟然说：“我根本不爱你！如果你不带我去打胎，我就自己‘处置’肚子里的孩子，从此跟你断绝一切联系！”

崔亮听到她说“我根本不爱你”的话，觉得很伤心，低着头不说话。

李桃继续哭着：“等王长辉回国，我还是会照常嫁给他的，我会请求他原谅……而你，崔亮！你根本就不该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你从上中学的时候，就一直没停止过对我的骚扰，把我的生活搞得兵荒马乱、一地鸡毛。你要是再纠缠我，我就去公安局告你强奸！还有你做医药代表的事……我把这些事全说出来。”

崔亮惊恐地问：“李桃，你怎么不像以前一样温柔了？”

李桃哭道：“你让我每天生活在愧疚、自责和痛苦中，灵魂都撕裂了，我怎么还能温柔得起来……”

李桃变得有些歇斯底里。有一次，李桃坐在崔亮的车上，两人在车上发生争执，经过滨江大桥时，她竟然要打开车门，从桥上跳下去，要不是崔亮反应快，立马刹车，一把拉住她，悲剧早就发生了。

崔亮害怕了，只好悄悄地带李桃去一家私立医院打了胎。然而，这仅仅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王长辉回国不久，便买了婚房，李桃和王长辉婚期在即。就在他们装修婚房期间，王长辉因为要参加外地的一个工程建设，离开滨江，去外地出差，一去好多天都回不来。

一天傍晚，崔亮打电话给李桃，听出她情绪不好，在电话里对她又是一番安抚。

得知李桃刚刚从商店买了一些材料，开车运到了装修的婚房那儿，恰巧电梯坏了。因为是现房，小区还没有多少住户，生活设施什么的都还不正常，装修工人又都下班走了，她在电话里急得直哭。

崔亮说：“你不要着急，我过来帮你。”

崔亮开车赶到后，帮李桃把一些装修材料从楼道里搬到已装修了一半的房子里，两人累得气喘吁吁，浑身都是汗水和脏污。

李桃进已装修好的卫生间冲洗，让崔亮等会也进去冲洗一下。

卫生间的门还没装锁，露出一条门缝，从里面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卫生间灯光淡淡的光晕和水蒸气，丝丝缕缕地从门缝里飘出来。

崔亮的身体极度紧张和冲动。看着这套就要装修好的婚房，心想着在卫生间里冲洗的这个女孩，随着这个温馨之家的建成，他从此将远离她的生活，他从少年时代就跟她纠缠不休，至此完全终结，他们将成为陌路人，而另外一个男人将和她在床上演尽恩爱……一种强烈的嫉妒心和占有欲，让他身体产生了瞬间的爆发！

就在李桃冲洗到一半的时候，崔亮脱掉衣服扔在外面，用力撞开门，硬闯进去，强行把浑身湿漉漉的李桃搂入怀中。

李桃挣扎着把他往外推，但是她力气太小太虚弱，根本无法挣脱，哪怕对他又掐又咬，崔亮也没有放过她……

事后，李桃哭着说：“王长辉回国了，你还敢对我这样！你毁了我！”

李桃还掏出手机，让崔亮看她用手机拍的、王长辉写的“道歉”纸条，说：“你看，王长辉有多爱我，多么在乎我。你能有他这么好吗？”

崔亮说：“我比他更在乎你！我从十几岁就喜欢你，他跟我没法比。”

李桃又一次怀孕了，她一口咬定孩子是崔亮的。崔亮说：“这次，王长辉又没出国，你怎么那么肯定孩子就是我的？”

“你这个混蛋！我跟王长辉忙着装修婚房，有时还吵架，我又有抑郁症，王长辉跟我根本就没同床，两三个月都没有同床了！孩子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李桃哭着说。

这是崔亮所没有想到的，他反而有一种惊喜。“这证明你们并不相爱。这次不要再打掉了！嫁给我！”

这次大出崔亮的意料，李桃竟然一反常态地同意跟王长辉分手，跟他结婚。

“我一次次对不起王长辉，做了天打雷劈的事……我要是嫁给他，一辈子都会生活在愧疚和悔恨之中，我们的婚姻将笼罩着阴影，我们以后是不可能幸福的。所以，只能你来娶我！你追了我十几年，这不是你求之不得的事吗？”

崔亮搂着她说：“真的如愿以偿，求之不得！我立刻娶你！”

“但有两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不要说是两件事，只要你嫁给我，我什么都同意。”

“一是正在装修的房子，我不会要的！本来大部分钱都是王长辉出的，再说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这个完全没问题。我有房子，我还可以再买一套大的，写你一个人的名字。”

“二是尽快从我手上把那个楼买了。”

“这个快了。总公司的批文一下来，我就立刻办好。你放心。你是我老婆，我不从你手上买楼，难道还要让给别人吗？肉要烂在自家锅里。”

“三是打掉孩子！”

这第三个条件，是崔亮坚决不同意的：“既然你肯定孩子是我的，你又决定要嫁给我，为什么还要打掉我们爱情的结晶呢？我们已经失去了第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了。何况，你第一次做那个手术，就担心以后会形成习惯性流产。”

“我不能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嫁给你，这对王长辉是一辈子都洗刷不掉的耻辱！我打掉孩子，再跟他分手，你光明正大地把我娶回去，我给你生几个孩子都行。”

崔亮这次坚决不同意，两人背地里为此一次次发生争执、争吵。

本来，王长辉回国后，带李桃去看了医生，李桃坚持服用抑郁药物等，抑郁症已经有所减轻。可是再次怀孕后，她的抑郁症几乎处于爆发状态。

一次，在崔亮家的阳台上，两人谈崩了，李桃冲动之下，竟要从阳台上跳楼自杀，崔亮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她，把她从阳台上拖了下来，心有余悸地说：“李桃，我们就快要结婚了，你都要做孩子的妈妈了，不能想不开，生命是你的，你不珍惜谁珍惜？”

他把头贴在李桃的肚子上：“我爱你，也爱我们的孩子，我们不能再亲手扼杀这个孩子了。”

李桃回到屋里，颓然地坐在床上，喃喃地说：“我不能想不开。我嫁给你，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会心疼我的，对吧？我必须珍惜……”

崔亮又顺势开导她一番，李桃答应不打掉孩子，尽快跟王长辉谈分手的事，还想请王长辉来参加他们的婚礼：“他是一个宽容的人，他不会恨我的……”说完，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然而，崔亮发现自己想错了，这只不过是李桃在精神恍惚情况下说的，后来她一次次反悔，让崔亮马上带她去做流产手术，如果让王长辉发现了，她宁愿马上死掉，也不愿看到他忍受着自己带给他的痛苦和耻辱。

崔亮稍有疑义，李桃就发出“死亡”威胁，骂他是“流氓”“骗子”！

一次，她当着崔亮的面，吞下一大把抗抑郁药物，药片撒了一地，她把头往墙上撞，撞破额头，之后披头散发地晕厥在地。崔亮吓得赶紧把她送到医院抢救。

面对王长辉，李桃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而一旦面对崔亮，她就变得歇斯底里，一次竟把一只茶杯砸到崔亮的头上：“是你毁了我……陪我去打掉孩子！我就是一个扼杀孩子的‘凶手’……”

这样的话，她已经说过多遍，而且每次都嚎啕大哭，甚至对崔亮又掐又咬。

“亲爱的，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你别打掉孩子行吗？”崔亮哀求道。

哪知李桃竟拿出了藏在皮包里的水果刀，要朝自己手腕上割去。

崔亮吓得夺下她的刀！她寻死寻活，“你跟我一起死吧。这样我们、还有我肚子的孩子……我们一家人就能在一起了……”

崔亮抱住她哭，又是安抚。李桃仍然又是哭又是闹的，口口声声说她对不起王长辉，是崔亮害了她，她要把自己遭崔亮诱迫强奸的事全说出来：“你强奸了他的未婚妻，王长辉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精神恍惚之中，李桃又跑到阳台上准备跳楼自杀，身体已经扑到了阳台上，崔亮又一次把她从阳台上拖了回来，求她别再做傻事。

李桃对他又打又踢，发誓道：“迟早有一天，我要跟你同归于尽，你就满足了……”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崔亮再次答应李桃，带她去打胎，然后娶她，给她一个隆重而又浪漫的婚礼。

第十五章 真相思之极恐

崔亮继续交代：“李桃第二次怀孕，她十分犹豫和矛盾，我也能理解，但最后她还是做出了这个对我们一生来说都很重要的决定，我们之间也算是水到渠成吧。李桃为了不伤害王长辉，对我说打完这一胎之后，就跟王长辉解除恋爱关系，跟我结婚。”

崔亮似乎慢慢找到了感觉，开始侃侃而谈：“毕竟我们从高中就开始好了，中间有很多阴差阳错，但她内心的天平其实是倾向我的，做出嫁给我的决定，一点也不奇怪。”

崔亮看了看在一边认真记录的孙星，说：“两位警官，你们肯定看过网上的那句话，大意是说每一个男人都应该感谢在20多岁陪伴他的女孩，因为那时他还一无所有，她却将最美丽的年华献给了他。我和李桃恋爱，那还是在十六七岁呢，我是不是更应该感谢她的陪伴？”

“说实质性问题。”宋达佩服他倒是具有极好的心理素质，经过社会的广泛历练，他早已脱胎换骨。“因为流产的事，你和李桃发生了争执？她情绪变化很大吗？”

“我一再说过，她有抑郁症。”崔亮说：“12月15日晚，我们在饭局上被人偷拍了那个视频，这事在网上持续发酵，对李桃打击更是空前的。幸好，网友‘人肉’她的时候，还没有发现她怀孕的事。她要我马上找个地方做流产手术。”

“你同意了吗？”

“在这个节骨眼上，恰好曝出这个视频，李桃更铁了心要做流产手术，如果我这次不同意她打胎的话，我和她就无法走到一起。可我爱她，放不下她！再说，我们结婚以后自然还会有孩子的。于是，我被迫做了妥协。”

“去什么地方做流产手术？”

“李桃要我悄悄地陪她去一个不认识人的地方打胎，她想消除这个生命可能给她带来的一切耻辱痕迹。”

崔亮承认：“打胎这件事，我和李桃都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甚至不让我开车，我准备打车陪她去世立县一家私立医院做流产手术，李桃同意了。事情就有这么巧，12月20日晚，王长辉得知他姐姐的孩子出生了，第二天早上要返回界坡。我们只好等他走了之后，再去世立县。”

宋达说：“你一边等着李桃打掉孩子，跟你结婚，一边还在20日晚上，把陈美约到你家里发生关系，承诺要跟她结婚，把单子给她做。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崔亮又有一些震惊。警方已经知道他和陈美之间发生的事，估计警方像传讯过他一样传讯过陈美了，陈美说了这些事，但回来并没有告诉他。

“我没想到会被人在饭局上偷拍了那个视频。这个事在网上发酵了几天，我就知道自己跟李桃已经不可能结合了。陈美一直想追我，我就把她叫过来，可以说事先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就跟她有了那种关系。

不过，我确实是要娶陈美的，这个姑娘很漂亮也很单纯。有了陈美，我就不愿再跟李桃耗下去了，不愿再付出巨大的道德代价，毁掉自己在商场的名声。如果那个视频还要发酵，陈美就可以及时站出来，给我挡一会儿子弹。”

“你是把陈美当成了挡箭牌？”

“我是肯定要娶陈美的，所以李桃自杀后，我把单子给了陈美。”

“陈美知道李桃怀孕的事吗？”

“陈美可能有所察觉，但她没有问过我，我自然也不便告诉她。”

“说说12月21早晨，你起床后都做了什么？”

“12月21日早上7点之前，我起床后，给还在熟睡的陈美留了张字条，说去商场给她买衣服，实际上我打了一辆车，跟李桃去世立县那家事先约好的私立医院打胎，这事在网上曝光那个视频之前，我就答应了李桃，只能照常进行。当然，李桃不知道这个时候我已经改变主意，要娶陈美了。去世立县的路上，也要经过野渡湖区域。”说到这里，崔亮忽然停顿下来，似乎要看看宋达、孙星的反应。

宋达问：“你和李桃是怎么联系这些事的？”

“我们临时开了一个微信小号联系。”

“这么冷的天，你为什么要让车停在野渡湖？”

“我这人很矛盾。尽管我打算娶的人是陈美，不是李桃，但我还想跟李桃做一下最后的努力，说服她不要打胎。我也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那以后我娶了陈美，我就会以李桃非要打掉我们的第二个孩子、伤了我的心为借口，为我违背承诺不娶李桃，找到一个能够逃避的理由，我相信李桃到时也无话可说。”

崔亮继续说：“还是在上高中的时候吧，我跟李桃曾经到过野渡湖，李桃喜欢这里的野趣，尤其是野渡湖的大片芦苇，到了冬天，白茫茫的芦苇在湖边湿地里迎风摇曳，一团一团，一片一片，有的开花，有的结果。其中有一小片芦苇好像经过霜雾的浸润，呈现出暗红色，是李桃最喜欢的。”

“你带李桃下车后，那辆出租车呢？”

“我让司机回去了。野渡湖离世立县还有七八十公里，我这样做，是想断了李桃打胎的念头，如果她仍坚持要打胎，走出野渡湖区域，到马路上是能够打到车的。日后，我可以对李桃说，我做到了人至义尽，是她非要打胎，断了我们的婚姻成家之路。”

“下车后，你和李桃都做了什么？”

“下车后，李桃一眼看到野渡湖，果然就喜欢上了这片区域。在那片暗红色的芦苇丛旁边，我们看到一只停泊在那里的小船。李桃忽然提出想上船玩玩，我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因为我觉得到了船上，看着眼前的野渡湖，看着那些在风中摇曳的暗红色芦苇，我想她会触景生情，想到肚子里我们可爱的小生命，我就趁热打铁，或许能够说服她放弃打胎的决定。若是还劝不了她，我在道义上又占了上风。”

“那只小船没有拴链子吗？”

“没有拴链子，无人看管。”

“当时，周围除了你和李桃，还有没有别人？”

“这是冬天，又是荒郊野外，除了我和李桃，没有一个人影。也许会有冬鸟在湖面上飞吧？当时我们也无心注意这些。李桃想上船看看。那天风不小，那条小船在湖中晃来晃去，一会横着飘过来，一会又荡走了，不过因为有芦苇挡着，又会向我们跟前飘过来。

“我对李桃说，我们都不会游泳，要是掉下去怎么办？李桃竟说：掉下去，我们生生死死都在一起了，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们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了，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说到这里，崔亮抹起了眼泪：“事后，我才意识到那时李桃又有了自杀的念头。让我非常悔恨的是，我当时被她那句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的话冲昏了头脑，就跟她一起上了船。”

“是谁先登上船的？”

“是李桃。我不同意上船的话还没落音，她一下子就跳上那条泊在湖中的小船，让我有点猝不及防。她一跳上去，船就失去了平衡。我见状也准备跳上去，想用我的力量来平衡一下这条小船，同时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气，我不能让李桃在这种时候小瞧了我。

哪知就在我准备跳上船的时候，李桃脚下失去平衡，一下子跌落到湖中，瞬间便不见了人影。我非常害怕，因为我不会游泳，我要是跳下去，不仅救不了她，自己也会跟着丧生。”

崔亮的声音充满了痛苦：“我承认我是个胆小鬼！我没有跳下湖去救她，也没有勇气和她、和我们的孩子死在一块。我站在湖边，站在那片暗红色的芦苇前，大声地叫着李桃的名字，不见她的回应，我知道她是溺水身亡了，她一直就想自杀，今天算是遂了她的心愿。我坐在湖边放声大哭。”

“你没有打电话或向路人求救吗？”

“那里是荒郊野外，没有一个人，我没法向人求救。再有，我怕说不清楚，怕承担责任。我在湖边坐了一会，到路边搭了一辆路过的车子，回到市区。我去商场给陈美买了些衣服、化妆品和首饰，10点多钟就回到了家。那时，陈美已经醒了，看我给她买了这么多东西，又把我拉到床上，我故作镇定，又跟她缠绵。

“说实话，我跟李桃在一起很累，跟陈美在一起却很轻松。再说，陈美年轻漂亮，我有点贪念她，21号整天都没有出门，我都跟陈美在一起。直到22日，李桃的母亲打电话给我，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开车带陈美一起外出，帮助寻找李桃。”

“李桃在野渡湖溺水身亡，你不报警，不告诉王长辉和她家人，还有心思跟陈美……事后也不说实话，还假装着帮助寻找，我真是佩服你的好心态。”宋达忍不住愤怒，几乎都有点失态了。

“事实上，我真是恐惧和悔恨极了，背着陈美，我都在哭。我承认，我是个懦夫，我对李桃的死负有不可饶恕的道德责任！我见死不救，应该被送上道德法庭，受到千夫所指！我要去向李桃的父母赎罪，承担经济赔偿责任。”

崔亮在供述这一切时，表现得非常伤心，流了不少眼泪。

宋达见崔亮企图把李桃的溺亡转化成一桩“见死不救”的道德事件，严厉地说：“崔亮，在我们向你调查李桃溺亡事件过程中，你先后给我们制造了多重迷雾。”

“什么迷雾？我没有那个能力。”崔亮的样子显得极度震惊！

“第一层迷雾，李桃失踪后，你也在到处帮助寻找，还去李家吊唁，让我们以为你跟李桃的失踪毫无关联。”

宋达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第二层迷雾，在不雅视频事件发生之后，李桃受到了巨大的精神打击，你有意放风，说她是‘自杀’。”

“我‘见死不救’是事实，但她跳上船，难道不是自杀吗？”

“下面是你制造的第三层迷雾。李桃失踪当天，恰好王长辉开车回界坡看望生孩子的姐姐，到界坡也要经过野渡湖区域，如果警方怀疑李桃不是自杀，那么有作案时间、作案条件和作案动机的是王长辉，而不会怀疑到你。”

宋达说：“你在案发前，成功地将蒙在鼓里的陈美叫到家里，做了你的枕边人，从而也就制造了一个更大的谜局，你一直和陈美在一起，不可能有作案时间，即便21日早上，你出去了3个多小时，你并没有开车，而是去商场给陈美买衣服、首饰，相关商场的视频也能证明这一点，但早上7点至9点，还是出现了一段时间的空档，没有谁能证明你去了哪里，你利用了这两个小时的‘时间差’。”

崔亮几乎听呆了。

“再接下来，就是你制造的第四层迷雾了。当你发现这一切都遮掩不下去以后，你就特别强调李桃生前患有很严重的抑郁症，曾有过多次自杀行为。为了强调这一点，你先是说李桃是因为和王长辉长期分离，以及她对男友的担心害怕，导致她产生了抑郁症，后来发现这一点不足以掩盖你的犯罪行为时，你甚至一点也不顾及到死者的隐私，把你们发生关系的细节都讲得清清楚楚，更是为了强调李桃因为两次怀孕打胎，导致抑郁症加剧，加上不雅视频的意外曝光，让她精神彻底崩溃。制造了这么多的迷雾之后，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李桃在野渡湖的意外溺亡，说成是李桃在抑郁症爆发或强烈‘自杀’冲动之下的轻生，而你在整个过程中呢，最多也就是‘见死不救’。当然，你非常肯定地说自己负有道德上的责任。”

听着宋达的分析，崔亮不是流泪而是流汗，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他说：“法律上，我可能还存在过失责任，我愿意承担由此带来的一切后果和赔偿责任。”

“如果李桃真像你说的是死于意外溺亡，按你自己所供述的以上情节，法律上的过失责任肯定是跑不了的。但真相恐怕远不止这么简单。崔亮，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宋达让孙星在电脑上展示的一份重要证据，简直让人大跌眼镜。

这份重要的证据，竟是一台无人机在野渡湖区域偶然拍到的一组恐怖画面，一连串不断放大的画面显示：崔亮把一直靠在他身上的李桃从马路边搀扶到野渡湖，李桃几次都要从他的身上滑溜和瘫软下去，崔亮费了很大的劲，几乎是半抱半背着，把她带到了湖边那片暗红色的芦苇丛前。

芦苇丛中那只没有系链子的小船，在风中飘来荡去，一会儿船头打横，一会儿又荡向芦苇丛。在船头最接近岸边的时候，崔亮弯下腰，伸手扶住船头，把李桃搀扶到船上，他却迅速跳回到了岸上。

小船顿时失去平衡，李桃先是摔倒在船上，接着就跌落到了湖中，甚至没有挣扎一下就不见了。而此时的画面却显示，崔亮两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站在岸边东张西望了一会，借着那片暗红色芦苇的遮掩，悄悄地离开了野渡湖。

看着无人机拍摄和放大的这一组恐怖画面，崔亮止不住全身发抖，之前的淡定、故作轻松完全不见了。

宋达说：“崔亮，你能用无人机向李桃求婚，但没想到无人机也会拍下你犯罪的证据吧？案发后，我们去有关部门调查了解，野渡湖正处在市建规划治理之中，将来要被打造成一个生态旅游区。

12月21日案发当天，上午8点钟之后，有一台无人机正在拍摄野渡湖的地理情况，你因为一心都在谋划着自己的犯罪行为，或者只注意岸上有没有人，没有注意到空中的情况；或者你曾看到过这架无人机，却把它当成了一只飞鸟而忽略过去了，没想到这架无人机，无意中会帮助我们侦破这起悬而未决的案件。

崔亮，你涉嫌谋杀了李桃。在你彻底交代案情真相之前，我要跟你解释一下什么是谋杀：谋杀就是故意杀人中的直接故意，它是以剥夺他人生命而实施的犯罪行为，从产生犯意到犯罪预备，再到实施犯罪实施的整个过程，都是经过事先精心策划的，你听懂了吗？你还会不会说自己仅仅是承担‘见死不救’的道德责任，或是只承担一种过失的法律责任吗？”

在这一串铁的证据面前，崔亮完全崩溃了。

据崔亮交代，随着李桃抑郁症的加重，她几次要自杀、自残甚至要跟他“同归于尽”，那时他就彻底恐惧和后悔了，也不可能再娶她了。此后，正好在饭局上发生了他和李桃的不雅视频事件，他和李桃慑于网暴的压力，也不敢再在私下接触。

恰好王长辉的姐姐生孩子，要开车回到界坡，于是崔亮在微信小号上约李桃去世立县打胎，如果李桃在野渡湖溺水死亡，人们大概率会认为她是因为不雅视频曝光后，承受不了网络暴力，跑到野渡湖轻生。即便警方怀疑她死亡的真正原因，第一个想到的人也会是王长辉，而不是他。因为他作为不雅视频的男主，没有理由、也不会傻到想置女主于死地。

12月21日案发当天早上7点钟之前，按头天晚上电话里约定的地方，崔亮和李桃在一个街边早点摊汇合。崔亮事先买好了早点和豆浆，之后走到僻静处，把网购的迷药放到李桃要喝的豆浆里。

李桃赶到这里之后，崔亮让李桃吃了早点，喝下已放了迷药的热豆浆。很快，李桃就变得绵软无力，身体失去控制。

崔亮把李桃搀扶到那辆等在旁边的黑车上，把她带到了野渡湖。

当崔亮把李桃带到那片暗红色的芦苇前面时，虽然她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但意识却忽然恢复了一点清醒，她问崔亮：“你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

崔亮说：“带你来看看冬天的芦苇，你不是喜欢这暗红色的芦苇吗，它像不像人的血色？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这种颜色。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打掉你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我们的孩子啊……”

李桃说了一句：“冷！你送我去医院……”

崔亮问：“李桃，你有没有爱过我？”

喝了迷药的李桃，身体处于休眠状态，意识却似乎有了一点清醒，她虚弱无力地依在崔亮身上，声音低沉道：“我，我恨你，你毁了我……”

李桃说的这几个字，让崔亮下了最后的决心。他把李桃带上了那只在暗红色芦苇中晃来晃去的小船。

崔亮交代完这一切，声泪俱下：“我也是爱李桃的，她是我这辈子惟一爱过的人。我明知这场初恋就像毒品，却怎么也戒不掉。”

从审讯里出来，孙星实在憋不住，对宋达说：“达哥，这是大冬天啊，崔亮感受不到李桃和孩子在野渡湖里有多冷吗？”

宋达说：“他的心冷了，不可能再感受得到天气的寒冷和他爱的人有多冷了。”

第十六章 庭上翻供之后

滨江市公安局召开庆功会，宋达因为侦破野渡湖谋杀案有功受到表彰。

会后，江海涛问宋达、陈知琳：“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

陈知琳说：“江队，快了。”又捣了宋达一拳：“怎么，你还在犹豫？”

宋达很认真地说：“我没有犹豫。”

江海涛笑道：“陈知琳，你不逼着他考律师了？”

“江队，我就是逼他，他也考不上呀。”陈知琳从不示弱。

孙星在一边说：“达哥，知琳姐，你们结婚，一定要请我当伴郎。”

陈知琳笑：“你就是不想当，也不行。”

检方起诉后，滨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李桃在野渡湖被害一案进行审理，李桃的母亲张秀珍和妹妹李颜站在原告席上，王长辉因为和李桃还没有结婚，不能做原告，只能和陪同他过来的姐姐王琴一起坐在旁听席上。崔亮的父亲、还有陈美也来参加旁听。

法庭上，公诉人出示了被害人李桃的尸检结果，当庭播放了无人机在野渡湖拍摄的让人看了感到恐怖的画面，指控被告崔亮犯了故意杀人罪。

被告崔亮在庭上却突然翻供，不承认自己杀害了李桃。

“今天，我不应该站在这个法庭上，而应该站在道德法庭上。”崔亮侃侃而谈：“李桃为什么要在野渡湖下车？因为她想在那里自杀，这让我始料未及。她落水后，我的确没有救她，这是‘见死不救’！理应在道德法庭上接受良心的审判。”

公诉人当庭斥责被告崔亮，并提醒法官注意被告有翻供情节。

参加法庭旁听的宋达、孙星和陈知琳都很震惊，王长辉更是震怒，张秀珍站在原告席，恨恨地指着崔亮，哭着骂道：“你这个畜牲！你杀害了我的女儿，还想要撒谎抵赖。一命偿一命，你会受到报应的！”

听到崔亮的翻供，李颜情绪也有些失控，但自学了法律并拿到本科毕业证的她要理智得多，她一边安抚悲愤的母亲，一边大声地在法庭上说：“法官，就像公诉人刚才说的，被告在法庭上翻供，否认犯罪事实，法庭应从重量刑。 ”

法庭上出现了一阵骚动，法官予以制止，并警告被告崔亮必须如实陈述。

被告崔亮的律师提出辩护意见，认为：李桃生前患有抑郁症，曾经有过多次自杀行为，尤其是在饭局上被人偷拍了不雅视频并被发到网上之后，她难以承受愈演愈烈的网络暴力，自杀的动机就更为明显。

案发当天，被告崔亮打车带李桃去世立县之前，确实给她服了药，但很难说是要杀害她，而是为了让她在路上保持“安静”的状态，一旦李桃在半路上出现情绪躁动，要跳车自杀；或是到了医院，在医院里大闹，出现其他预料不到的情况，对本案被告来说都是一件很麻烦很棘手的事。

到了野渡湖，被告崔亮把李桃带下车，已经有所清醒的李桃为什么要跳上那只没拴链子的小船，而且恰好脚下打滑，失足跌进湖中？它只能说明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李桃又明显出现了自杀的意识和行为，这让被告有些措手不及。

被告崔亮的辩护律师振振有辞：“我的当事人并没想杀害李桃，相反他非常爱她。李桃一直没有结婚，被告有追求她的权利，何况两人的感情从少年时代就开始了。

李桃后来患了抑郁症，多次出现如跳车、跳楼等自杀行为，我的当事人都及时予以制止和营救，从而避免了悲剧的发生。野渡湖环境特殊，李桃跳上渔船自杀，我的当事人纵然有心想救，无奈他不会游泳，又是冬天，身上穿着厚重的衣服，野渡湖水深浪高，如果我的当事人也跳进湖中，不仅救不了李桃，自己也会送掉性命。”

“你，你胡说八道！”张秀珍在原告席上指着被告辩护律师哭骂，被法官当场制止。

被告辩护律师最后总结道：“作为被告的辩护律师，我认为我的当事人没有谋害李桃，应当无罪释放，可以另案处理，让我的当事人承担损害李桃生命健康权的责任，让其承担必要的经济赔偿。”

法庭上又是一片哗然。要不是姐姐王琴一直安抚他的情绪，王长辉恨不得立刻从旁听席冲上被告席，将崔亮和被告律师痛打一顿。

宋达气得攥紧拳头，陈知琳拍拍他的手背，小声地说：“幸亏我没让你考律师。”

旁听席上，只有陈美一直低着头。

期间，原告辩护律师针锋相对，提出了对被告律师强劲的反驳意见，被法庭采纳。

崔亮在最后陈述时，对自己“见死不救”的行为表示忏悔：

“古希腊神话中的英雄阿喀琉斯，在他还是婴儿的时候，他母亲曾捏着他的脚后跟，把他浸在河水中，被河水浸过的身体变得刀枪不入，可是被母亲捏着的右脚后跟由于浸不到水，成了阿喀琉斯全身的弱点，最后他的脚后跟被一支冷箭突然射中，倒地死去。”

原生家庭的不幸，爱而不得的恋情，恰恰是导致我跌倒在人生深渊里的‘阿喀琉斯之踵’。”

崔亮的父亲在旁听席上羞愧地低下头。

陈知琳小声地对宋达说：“这人不知悔罪，现在还在这扯什么英雄阿喀琉斯。他以为这是在他的办公室里？”

崔亮还在忏悔：“我对不起李桃！当我爱的人在野渡湖‘自杀’时，我没有勇气跳到湖中救她，对此我负有道德上的责任。我愿意承担经济上的赔偿责任，并向李桃的家人郑重道歉。”

张秀珍再次在原告席跳起来，愤怒地哭骂：“我们不要你这个畜牲的道歉，只要你偿命！”

经过几轮法庭审理，鉴于被告崔亮当庭翻供，存在不认罪情节，公诉人提出量刑意见后，滨江市中级人民法院最终从重判决崔亮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附带民事赔偿）。

原、被告都没有当庭提出上诉。

后来，宋达跟主审法官交流过这个案件，主审法官说李桃落水后，崔亮没有继续加害的行为，比如往湖中扔石头，阻止李桃上岸自救，那么就完全可以判他死刑，但是他没有这样的行为。由于崔亮在法庭上翻供，否认犯罪事实，量刑时考虑到了这个情节，已经加重了处罚，不然都很难判处他死缓。

王长辉、李桃的家人一心想让崔亮以命抵命。在上诉期内，李桃的家人考虑过要向省高级人民法院上诉，宋达对他们讲了法官的意见，最终他们放弃了上诉。

崔亮也没有上诉。此案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陈知琳在滨江电视台“法制在线”栏目，播出了对主审法官的采访，主审法官说被害者家人悲愤的情绪可以理解，但是法律归法律，这份判决是公正的。

陈知琳还对这起案件做了一个后续报道（因为涉及到被害者的一些隐私，这个后续报道，仅就被告崔亮到底是“从死不救”还是故意杀人的案情展开），还请专家和观众到电座谈职场上的饭局文化。

专家和观众认为：在职场上，有很多年轻女性为了工作，为了手里的饭碗，为了前途和事业，经常会去出席一些饭局，但在饭局上也要有尊严。有些饭局，表面上看一片杯光丽影，在推杯换盏、欢声笑语的热闹背后，却可能是各怀心思，各存戒备，饭局结束，或许就是一场职场的内卷。饭局也是一个小小的舞台，透着生机，藏着机会，但一定不要让它成为陷阱。女性大概都希望在年轻的时候，能够多一些单纯、美好的饭局，不仅吃到的美食，让两颊生香，更有美好的记忆，珍藏在她们的心中。

一位专家还给出了年轻女性出席饭局的温柔小贴士：

1、保护自己，远离充满“杀气”的饭局。

2、保持自尊，拒绝暧昧的饭局。

3、如在饭局中遇到性骚扰，要明确发出“警告”信号，必要时及早抽身。

4、对于可有可无、纯为交际的饭局，可视同出席者的熟悉程度和自己的心境，有选择地参加一二。

5、如在饭局中只是充当“花瓶”的角色，要婉言谢绝。

6、对领导、长辈或至交好友组织的饭局，意在引荐和推介自己，要特别重视，衣着打扮要端庄得体，态度要热情大方，饮酒适量，不拘谨，不失态。

7、对一般同事和朋友组织的饭局，只要时间允许，感觉自由、舒畅，就尽量参加，下次再组织饭局，还上人情。

从电视台下班回到出租房，宋达、陈知琳吃过晚饭，又忙乎一阵，洗了，倚在床头说话。

“这个案件，让人思之极恐，幸亏你抓住不放，否则就让崔亮逃过了法律的制裁。”

“所以，我没考律师是对的。”

宋达拿出一本存折交给陈知琳：“够交首付了。”

陈知琳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不会要你一个人出钱的，我才不傻呢。”

“这跟傻不傻，有什么关系，扯不上。”

“有关系。婚前，你一个人出钱买房，那就是你的财产。我们俩一起出钱买，那就是我们俩共同的财产。将来一旦离婚了，我有一半，也损失不了什么。”

“你是损，还是‘心机婊’？还没结婚，就想着离婚，想着算计财产。”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我俩都是明白人，爱也要爱得清醒。”

“活得太清醒，是不是就少了点快乐？”

“快乐，不能一下子就享受了，要分摊到往后的日子里。年好过，月难熬。”

陈知琳面向着宋达：“你说结婚后，我是生一胎还是生两胎呢？现在就是生三胎，都不受限制。”

“你最好给我生一对龙凤胎，一次性就解决了。”

“我有这个能耐？”陈知琳揪着他的耳朵：“这也不完全取决于我，对吧？”

“没错，取决于我们俩。”

陈知琳说：“古希腊剧作家欧里庇得斯写过一部《美狄亚》，他借女主人公美狄亚的话说，世界上所有血肉的东西，受害最多的是女人。”

“为什么女人受害最多？难道她们不是受益最多吗？”

“她们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家人；为了丈夫的权力和威望，她们拿出全部的智慧和力量，与他并肩战斗，不惜同生共死；她们还要忍受着生儿育女之苦，这是为了爱情圆满，为了延续丈夫家族的辉煌，也为了他们家庭的和睦与幸福。”

宋达随口回应道：“她付出了，自然也就收获了爱情和幸福的家庭，还有丈夫事业的成功和威望。”

“可是，当她们付出了几乎一切之后，已经不再拥有美貌和温柔；失去了可以庇荫的父母和家人，她们也就失去了可以被‘利用’的价值，她们日渐变得人老珠黄、憔悴不堪，不能再像那些美丽的姑娘拥有花容月貌，丈夫对她们再也没有了新鲜感，没有了激情，甚至见到她就不胜其烦，丈夫可以‘去别处循环’，却借口在外面‘战斗’，为她和家庭提供了‘保护’，而她们只有‘倚闱长等，望眼欲穿’，无奈发出‘我宁可手持盾牌冲杀三阵，也不愿生小子一人”的呼喊。”

“这是《美狄亚》这部剧中写的？”

“当然是啊。历史虽然过去了几千年，你不觉得人类其实改变得并不多吗？”陈知琳说：“刚开始时，一切曾是多么美好：那张英俊、帅气和勇毅的面孔，那双闪着光芒、满含柔情的眼睛，那极其聪明、富有才华和智慧的男性魅力，那足可征服世界的‘战斗力’，那与山同在与海同流、足以感动女人千遍万遍的盟誓……这一切都曾让女人倾倒、迷醉，沉浸在爱情里的女人，也因此有了温柔，甘愿为爱情献身，哪知她此后的人生却危机四伏。”

宋达听不下去了：“别胡扯了，睡觉，赶紧睡觉。明早，我还有任务。”

听着宋达那熟悉的鼾声，陈知琳却怎么也睡不着。她不知道生为女人，是幸还是不幸？

第十七章 女人自尊的爱

那个售楼的单子，崔亮虽然已经签字，但因为他涉嫌故事杀人被捕入狱，医疗器械总公司终止了这份售楼协议，陈美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美转到了一家新的房地产公司，在新楼盘还是做她跟往常一样的工作。

陈美踩着黑色中跟皮鞋，穿过她出租房所在的一条狭窄的巷子，不时躲避着三轮车和电瓶车溅起的泥水，来到大街上乘公交、再转地铁去公司售楼部，路上要折腾近一个小时。一场台风刚刚过去，空气变得清新，天也蓝了，艳阳照在身上很舒服，这是台风带来的好处之一，它使暑热退去了不少。

来到公司售楼部，陈美换上统一的黑色职业装，对着桌子上的一面镜子，稍稍涂了一点唇彩，梳理了一下已长长了不少的长发，把她挽上头顶，脸上保持着一种得体的笑容，准备“接客”—— 售楼部小姐把接待找上门来的客户称为“接客”，陈美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但是，当陈美最初听到“接客”这个不无暧昧的字眼时，心里曾经隐隐地产生过一种刺痛感。那时，她还和李桃在一起。一个同伴曾经悄悄地告诉她，售楼小姐跟顾客之间玩点暧昧是家常便饭，习惯就好，对她们来说亏不了什么，只要能拿到可观的提成，像跟顾客暗送秋波，或让他们尝点其他小小的“甜头”……都无不可，反正也死不了人，而她们也可以玩点销售招数，让他们上点小当，在稀里糊涂中就把房子买了去。

陈美曾经就此问过师傅李桃，李桃说：“热情可以有，别的不行！”如今，李桃却已经不在了。

来看高档住宅的一般都是有一定资本的人，而年轻、靓丽的外形加上受过专门的礼仪训练，这几乎就是男女间的一种绝配，但真正能被客户看上并愿意娶回家的售楼小姐为数甚少，这还得看运气。在这个圈子里，不想真心谈恋爱，却想跟售楼小姐约会的客户，几乎每个人都碰到过，但她们大多不抱幻想，只想把房子卖掉。

这并非楼房销售的旺季，加上台风刚刚过去，市民们还没有缓过劲来，到售楼部来的客户很少。快到上午10点钟了，才零零星星地来了几个顾客。陈美陪着一个男顾客看沙盘，看房型，之后带顾客去休息室喝咖啡，顾客又问了一些楼层、朝向和区块配套等问题，拿了两份资料，留下电话便告辞了。

通常情况下，陈美在带客户看完房子后，客户若是觉得不满意，这一单生意就没了，有很多客户考虑个把月也是常有的，甚至时间拖得更长，如果她一个月中遇到的全是这种顾客，她就囊空如洗，跟师傅李桃当初一样，连化妆品都不敢买了。

下午到了快下班的时间，除了早上那个顾客留了个电话，陈美没有其他任何收获。坐在办公室里，她的脑子很乱。崔亮的案子快到法院了，不知他能不能保得住命？

就在陈美正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她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居然是从德国留学回来的前男友尚可打来的。

陈美上大学期间，曾与家在滨江的同班同学尚可相恋。滨江是一个积聚了大量外省市人口的移民城市，一部分精英在滨江扎根发展，他们被称为“新滨江人”或叫新移民，在滨江买房定居、结婚成家，直到拥有滨江户籍，这一梦想才基本接近完成，而嫁给一个土生土长的滨江人，无疑是通向这一梦想的捷径。

陈美把留在滨江的希望寄托在尚可身上，尚可也对她信誓旦旦。尚父是做生意的老板，尚母是公务员。而打她和尚可恋爱开始，始终就没有得到尚家人的同意，倒不是因为她外貌和品性的问题，而是来自地域的差异，一个小县城，怎么可以跟一个早已迈向现代化、充满梦幻般的大都市滨江相比呢？

尚家光房子就有好几套，有的是以尚可的名义买的。尚家嫌弃陈美的出身和家境，两人饱受压力，尚可起初还能顶得住，对她充满痴情，发誓“非卿不娶”！

毕业后，陈美找工作碰了几次壁，后来凭借还算靓丽的形象，应聘到房地产公司当了一名售楼小姐。可在她还没适应售楼小姐这一职业的时候，她就把爱情弄丢了，或说是爱情抛弃了她。

尚可要去德国读研究生，突然也就表现得恩断义绝。陈美败给了尚家，或说是败给了地域之别，败给了房子等等物质的东西。她的心伤得百孔千疮。一度，她曾想辞职回老家县城找份工作，但出于强烈的自尊心，她还是留在了滨江，爱情的美梦已经破碎，她只想在滨江多挣一些钱，后来才发生了她和崔亮之间的事。

陈美怎么也没想到，在她受到那么打击、心灵早已麻木的情况下，初恋男友居然回国，而且还找到了她……

尚可在电话里说：“陈美，我刚回国不久。能见见你吗？”

陈美眼前浮现出尚可以前帅气的样子，但就像个影子一样模糊、飘忽。

“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我跑了很多售楼部，才要到你的电话。”

陈美心里一紧，他会不会问到了她和李桃以前在一起工作的售楼部，知道了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除了警方之外，尚可是不是也听说了她和崔亮之间的关系？

“在哪见面？”陈美一边想着，一边在电话里说。她已经输得一无所有了，甚至连尊严都没有了，而尚可是一个“海归”，他都不在乎“沾染”上自己，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不是说光脚不怕穿鞋的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光着脚丫的人。

陈美脱下黑色职业装，换上一条裙子，在镜子前修饰打扮，给嘴唇涂上艳丽的唇膏，又往身上喷了几点香水，打车前往一家五星级酒店，尚可在那里等她吃晚饭。

陈美进了一间豪华的包间，包间里只有尚可一个人。他立刻迎上来，手里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塞到陈美手上。尚可还给她带了许多礼物，香水、口红、耳环和皮包、异域风情的长裙，好像要把全世界都带给她。

“你这是干吗？是想在我面前炫耀你的成功，还是求复合？”陈美强忍着快要涌出来的泪水，不无嘲弄地问尚可。在大学里谈恋爱的时候，他都没有给自己送过一束鲜花，也没有送过什么别的礼物，而她却把自己的处女身献给了他……分手都好几年了，他从国外回来，却突然送给她这么多名贵的东西，这是要干吗？

“陈美，咱们先吃饭再说。”

尚可点了一大桌子菜，许多菜是陈美都没有见过的。尚可给她倒法国拉菲红酒，陈美也不客气，埋头喝了不少酒，却没怎么碰那些名贵、做得精致的菜肴。

“陈美，你多吃点，多吃点。”尚可一个劲地往她碗里挟菜。

陈美喝得半醉，满脸通红，也弄清了尚可这次“求见面”的目的。他刚从德国回来，准备创业，开一家网络技术公司，准备买几间办公楼。

“陈美，我把这个机会留给你，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种弥补。”

又是买楼？尚可是不是听说了崔亮之前在她手上买楼、最后因为他被捕而让这个大单泡汤的糗事？这是对她的弥补还是要打她的脸？

“好啊，我就靠卖楼生存……你不照顾我照顾谁？”陈美心里翻滚着那些“打脸”的想法，嘴上却这样爽快地表示。

酒宴结束了，尚可把喝得半醉的陈美带到他在这家五星级酒店开的房间里。一进屋，他就关上门，将她一把搂进怀中，在她脸上狂吻，陈美的裙子也被他解开了……

“啪！”尚可的脸上挨了一巴掌。

“陈美，你变了，不像以前那么温柔了。”

“我温柔得起来吗？你是不是只有上床时才想到我……”陈美拉上裙子，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头发，打开门，哭着逃离了这家五星级酒店。

王长辉又要出国援建了，他把自己一直保存在手机里的、当初李桃拍下的写在纸条上的道歉信打印出来，在她的墓前烧了，那些文字化作一缕烟雾，飘荡在空中。

墓地里的一束鲜花，静静地、孤零零地躺在那儿，留下一缕花的香魂，陪伴着他倾心相爱过的人。

王长辉留下了李桃的日记本。

出国前，王长辉终于卖掉了那幢装修好的房子，他把一半的钱送给了李桃父母。他对李颜说：“不要把幸福建立在一套房子上。人生的路漫长，趁着年轻，把省出来的钱用于奋斗更好。”

一年后，王长辉收到了李颜的微信，告诉他考上滨江大学法律专业研究生的消息。

到学校报到的那天晚上，李颜一个人登上江边的那座古堡。姐姐还在的时候，她和姐姐、王长辉一起来过这儿，王长辉对她们说了那番“地球在宇宙上不过是一个小点，每个人都在这个小点上过完一生的话”，如今言犹在耳，却已物是人非。

这天晚上，满天星光。

李颜想起自己在电视上看过记者对一位女明星的采访，那位女明星说到自己的爱情时，眼里闪烁着光芒：“他最初向我表白的时候……那晚满天星光，真美啊……”

女明星在回忆这个夜晚的情景时，下巴不由自主地往上抬了抬，好像是在凝望头顶上浩翰、美丽的星空，眼里泛出一丝晶莹的泪光。

据航天员说，白天因太阳光太强烈，天空外面一片漆黑，在飞船里什么也看不到，晚上则能看到满天繁星，星空美丽至极。而据科学家统计，天空黑色的背景上大约有6000颗星星，其中还有东西走向的银河。

浩翰、无垠的星空，带给人们神秘和许多美好的联想。明月、星空，是美丽的化身，代表着人们美好的心愿，据说星空下的爱情，会受到“天神”的祝福，即便这一切仅仅是人们的想象，有月亮和星星的陪伴，也为天下的爱情增添了浪漫的色彩，否则人们就不会把浪漫和甜蜜的爱情，说成是“花前月下”了。

仰望着头顶上广袤、美丽的星空，李颜觉得虽然“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但人们仍期盼美好的爱情，期盼善良和其他一切珍贵的东西，就像明月、星空一样亘古不变。

走下月色笼罩中的湖边古堡，李颜给王长辉发了一条微信：“长辉哥，我相信你说过的话，人有时要多仰望星空。有些时候，恼人的雾霾，还有数不清的事情，藏在心中的种种压力和忧伤，早已让我们忘记了星空的模样。希望你在异国他乡，也多仰望星空。让我们一起在星空下守望未来，守望心灵的本真、善良和纯净。”

（完本）